谢书柳已经将自己困在房间里整整两个月了。
谢侯爷急得跳脚,却根本无从下手。
自从那天谢书柳被林寒抱着回到安国侯府之后就一直昏睡,第二天夕阳西下了才醒过来。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无精打采地坐在窗边看雪,一坐就是一整天。
侯爷夫人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谢老太君也担心得也不能寝。
只有谢依青在莫名其妙地忙前忙后,每天都会陪着谢书柳说话,虽然只是谢依青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谢侯爷从守门的丫鬟那里得知,谢依青总是国舅国舅地念叨,就猜到这事和林寒脱不了关系,二话不说就冲进了林府要讨个公道,却站在林寒的房间里傻了眼。
林寒坐在窗前,不言不语,连谢侯爷突然闯了进来都没有半点反应,那样子和谢书柳如出一辙。
这两人是魔怔了吗?
谢侯爷一时气焰全消,对着萎靡不振的林寒是一句气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待着,谢侯爷惆怅地站着看林寒,林寒呆楞地坐着看雪。
最终,林寒启唇叹了口气,“侯爷请回吧,十五元宵夜我想约书柳去定情桥看花灯,还请侯爷不要拒绝才是。”
回想起两个月前,林寒当时气急败坏地质问疼爱的侄女林小北,而林小北只是轻蔑地一笑,翘起了二郎腿,“叔叔,那不过是梦魇散,用来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做一场噩梦而已。梦醒了,人自然就醒了。”
“那书柳为何还一直昏睡着?”
“我大概能猜到她梦见了什么,可能即使知道自己是在噩梦里,也忍不住想肆无忌惮地多看看你,才一直不肯醒来吧。”
林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林小北却继续揭开他的伤疤,“叔叔梦见了什么呢?我大概也不会猜错。你梦见自己死了吧?在书柳还有大把好时光的时候,因为年老体衰而无法不先走一步。或者是别人对你们指指点点,或者是书柳因为照料林家而不负重担的样子。”
林小北仿佛是那下诅咒的女巫,“叔叔,你的恐惧,还真是好猜呢!可是书柳的恐惧,你有想过吗?”
送走了谢侯爷,林寒终于是离开了窗前,“冯伯!”
“哎!大人有何吩咐!”一直等在门外的老管家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命令。
“给我准备一些铜钱和碎银,能装满一个荷包就够了。”
“啊?”
“去吧。”
林寒跪着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打开来翻寻,很快找到了一个更小的木箱子,里面装着谢书柳五年前塞给他的荷包。上面一针一线绣成的竹子还颜色分明,林寒的大拇指情不自禁地摸索着上面的“柳”字。
林寒很确定两个月前他进到了谢书柳的梦里,他醒来之前谢书柳已经悬梁自尽了,那为什么谢书柳还不醒过来?
林寒知道答案。
谢书柳在等他,在黄泉路上等他,谢书柳说过要和他一起投胎,下辈子再续前缘。
林寒不知道谢书柳过了一天之后醒来到底是等没等到他,但是他不想下辈子。
十五元宵夜,皇都里每年都举办花灯展,渐渐地成了一种习惯。
林寒站在凤凰桥上,手里拿着一个兔子花灯,那是他这几天来亲手做的。
桥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出来庆祝的一家三口,私下里约会的男男女女,还有一路玩闹的不知谁家的孩子。林寒在桥上站了很久,冷风吹得他的双颊有些僵痛,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和谢书柳约在了桥上。
这座凤凰桥被皇都里的人戏称为定情桥,据说开国皇帝攻占了皇都的那天晚上,站在这里眺望感慨,遇见了天上骑着凤凰下凡的仙女,一见定情,娶了回家做皇后。
“会来的。”林寒告诉自己。
“哎?国舅大人?”身后突然传来谢依青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啊?”
“你姐姐呢?”
谢依青推着沈夜柏走了过来,奇怪地说:“姐姐很早就出门了,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呢!”
“天还没暗我就在这里了,没见到你姐姐呀。”
“呵!”沈夜柏突然笑出了声,“有趣!”
“你想说什么?”
“凤凰桥,定情桥。国舅大人,你难道忘了皇都还有另一座定情桥吗?”
林寒一时不解,却突然反应了过来,皇都里还有一座定晴桥!
该死!
让谢侯爷传的话,谢侯爷一定不会理解成这座定情桥啊!可是怎么谢书柳也理解错了!
“姐姐等了这么久,会不会走了啊?”
林寒二话不说就抱着花灯往定晴桥跑去,沈夜柏爽朗地笑着,让谢依青也忍不住发笑。
定晴桥上人没有那么多,林寒很快就找完了,没有谢书柳。真的走了吗?林寒抱着怀里的花灯,靠在桥上喘气。
谢书柳没有等他,会不会以为他又食言了?
林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真是天意弄人!
“谢谢姐姐!”
“没事,下次可要抓紧哦,再掉下去了可就捞不着了。”
是谢书柳的声音!
林寒往桥下望去,谢书柳挽着袖子,手里拿着一根杆子。而她旁边一个小女孩开心地抱着自己湿嗒嗒的风车,甜甜地跟谢书柳道着谢。
林寒看着谢书柳笑着送走了孩子,看着她整理好衣服慢慢走上桥来,看着她站在桥的另一头嘟着嘴在等着,她的脸上是失落,但她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林寒将手里的花灯点亮,向谢书柳走了过去。
谢书柳看着河水在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林寒的靠近,突然一盏兔子花灯出现在她面前。
“你来了!我还以为……”
“我不会再食言了。”林寒拉起谢书柳的手,将花灯递到她手里。“这是我做的,不知道做什么形状,就挑了个简单的。”
“我很喜欢。”谢书柳看着兔子花灯,眼睛里倒映着亮光。
“走吧!”林寒拉着谢书柳的手走下了桥。
“去哪里?”
“去给你买一根糖葫芦。”林寒冲谢书柳眨了眨眼睛,将装满了铜钱和碎银的荷包摇了摇,传来阵阵清脆的响声。
“我要两根!”
“可以。”
“我还要买一个风车!”
“可以。”
“我还要买一个你!”
“不可以。”
“我就要!”
“不用买,因为我是免费送给你的。”
元宵过后,谢侯爷惆怅地坐在窗前,看着皑皑白雪。
他辛辛苦苦养的两个女儿,仿佛一夜之间就被两头猪给骗走了。
今天上午,谢依青推着沈夜柏来拜见谢侯爷和夫人,将要嫁给沈夜柏的事说了出来。
谢侯爷早就料到沈夜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没想到这个小狐狸居然把自己的女儿给骗走了!罢了罢了!本来就挺喜欢沈夜柏这个孩子的,腿上的伤也确实让人心疼。
侯爷夫人自然也不会阻拦,她对谢依青的宠溺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只要谢依青喜欢就好。
沈夜柏在离开之前很是意味深长地对二位说:“谢家培养的两个千金小姐都是好样的,个个都独立自主很有想法,如今长大了难免会让侯爷和夫人有些为难,早些做好心理准备就好。”
谢侯爷看在沈夜柏在皇都的份量上,皮笑肉不笑地将他送出了房门。
然而今天下午,谢书柳居然拉着林寒过来说非他不嫁?!
谢侯爷被气得几乎吐血。
但是谢书柳十分坚定。好不容易拉着林寒来的可不能给他反悔的机会!
和谢侯爷年纪一样大的林寒这次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拍着谢侯爷的肩膀安慰他,以一种老友的口气保证绝对不会亏待谢书柳。
谢侯爷更是觉得气血直往脑门上涌!
终于明白沈夜柏离去时那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奈何谢书柳就是个不听劝的,谢侯爷终于在她的泪眼相逼下点头同意了。
皇都里人人都知道,安国候府有一位闭月羞花、温柔贤淑的大小姐,唤作谢书柳。
皇都里人人也都知道,安国候府有一位长相平平、偶尔犯傻的庶女,唤作谢依青。
这两位女子一起时,简直是红花衬绿叶,白云配黄土,一个天一个地。
然后现在轰动皇都的是,这两位小姐要在同一天嫁人了!
一个嫁的是手握林家重权的国舅大人兼交际场一把手林寒;一个嫁的是皇都里商界说一不二兼江湖上叱诧风云的沈氏山庄大少爷沈夜柏。
此时谢书柳笑着给紧张得直打嗝的妹妹谢依青亲手盖上红盖头,转身看见母亲拿着她的红盖头红了眼圈。
“书柳,母亲知道一直以来都难免偏袒你妹妹,但是你要知道……”
“我知道。”谢书柳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我知道你最心疼我,可谁让我懂事呢!好啦,不许哭!你亲亲女儿我好不容易嫁给了心上人,你还不快给我盖上盖头?”
“你这心急的!”侯爷夫人破涕为笑,将红盖头给谢书柳盖上,终是忍不住紧紧抱着了自己的女儿。
安国侯府外,谢侯爷带着谢书柳的一众兄弟站在门前,气势如虹,要给两位新郎一个下马威。
林寒骑在高头大马上,无奈地笑了笑,看着一群后辈气势汹汹地拦在他进门的路上。
时间还很长,他可以慢慢地跟这些人闹一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