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发现,林大夫身边多了一块牛皮糖,名字叫“喂”。
“喂,给那边的王大爷上药。”
“喂,这瓶药送去隔壁村刘大娘家里。”
“喂,去讨点水。”
林小南生硬地吩咐着陆飞舟做各种事情。这个人甩也甩不掉,骂也骂不走,一闲着就看着她笑,怪渗人的。然而陆飞舟任劳任怨,勤勤恳恳,长得好还有礼貌,在这忙碌的跑腿日子里积累了不少人气。这让林小南十分头疼。
“哎呦喂,小舟这手法越来越上道了啊,不愧是林大夫身边的。”王大爷如此夸赞。
“小舟来了啊,谢谢你啊,大老远跑过来送药。这几个果子你拿去,给林大夫尝一尝,甜的呦,准给你感动得不行的。”刘大娘如此笑道。
“小舟哥哥,我看林姐姐很喜欢山上的野杜鹃,你去摘很多给她,她一定高兴!”正在大瓦缸里舀水的小男孩如此建议。
陆飞舟轻轻地笑了,都应了声:“嗯。”
看着背着一只手慢悠悠踱步回来,嘴角盈盈带着笑意的陆飞舟,林小南感觉呼吸停了一瞬,又扯开了声音喊着,“喂,你干嘛去了,讨个水都要去半年吗?我很渴啊。”
陆飞舟顺从地将水递了过去,趁着林小南喝水的时候,忽地将藏在身后的野杜鹃递到了她面前。
艳红的高山杜鹃在林小南眼里绽放着,淡淡的、涩涩的香味将她包围着,深红色的斑点让她觉得有点梦幻,仿佛又回到了山谷里和陆飞舟一起躺倒在杜鹃花海里的时候。
“陆哥哥,你知道清歌姐为什么喜欢这里的杜鹃花吗?”林小南看着红杜鹃映衬下的蓝天,笑问道:“你知道冬阳哥和姐姐就是在这里定终生的么?”
陆飞舟闭着眼道:“有所耳闻,师兄师姐的爱情故事,早就传遍整个山头了。”
“这里的杜鹃,也叫映山红,你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吗?”
陆飞舟问:“代表着什么?”
“永远属于你,只属于你。”
陆飞舟睁开眼,看见了林小南灵动的眼睛,那么柔柔地看着天空。他看见了林小南粉嫩的唇,那么浅浅地笑着。他看见了,这个直击他心脏最柔软地方的女子,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抚摸到林小南细细的眉,乌黑的发,而他确实这么做了。
林小南有些讶异,却并不觉得讨厌。心跳在这时候凌乱了起来,脸上有点热,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吗?姐姐在这里和冬阳哥定终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像是喝过了酒,有点微醺,脑子不愿意想事情,只想就这样,躺在杜鹃花海里。
和身边的这个人,一起躺在杜鹃花海里。
最后陆飞舟握住了林小南的手,就这么一直握着,两个人都暖暖的,仿佛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就是暖阳。
并不是每一个悲惨的场景都发生在雨天,姐姐和冬阳哥离开的那一天,是同样暖彻心扉的晴天。
林小南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的天空格外的蓝。姐姐就快要生产了,顶着圆滚滚的肚子在阳光下给孩子织着冬衣,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满足。冬阳哥去后山摘野菜,远远地就听见他唱的山歌,清脆而悠扬。
火光,就这么炽热地烧了过来,从山底下开始一路蔓延,浓浓的黑烟和烧焦的味道包裹着整个玉灵山。
扑棱着翅膀逃亡的飞鸟、与火光一样奋不顾身的刺客、刀剑交错的冷光,都天旋地转地像他们袭来,整个世界就像烧焦的木屋一样轻易就被摧垮。
仆人们求救的呼喊、姐姐跑掉的鞋子、远方冬阳哥身上喷涌而出的血雾,都是林小南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那脱下了羊皮的野狼,在烧红的杜鹃花地里像死神一般冷酷无情,剑上的血滴滴落在那片他们一起躺过的土地上,冬阳哥的血。
他看着倒在眼前冬阳哥的尸体,眼里的冷漠是林小南从未见过的。
他看见了这边的林小南,他伸出了手,他张开了口。
林小南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刺客已经追了上来,姐姐护着她勉力抵抗着,步步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她记得姐姐颤抖着举起剑的双手,她记得滚落的山石,她记得从高处坠入河水的疼痛,她记得最后那一眼火红,就如眼前火红的高山杜鹃。
林小南一挥手将花打落,要喝的水洒了一地。她开始发抖,颤颤地退了一步,就要逃离。陆飞舟将她一把拉住,更是激怒了她。
“你这个杀人犯!你有没有良心?冬阳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下得了手!”林小南反手抓住了陆飞舟,揪着他的衣领质问着,“你究竟是不是血肉做的?你的心是不是空的?玉灵山培养了你,你取得了功名就可以轻易将它毁掉!冬阳哥处处帮着你,你转身就可以把剑刺进他的身体!我姐姐何尝有对你不起,你竟害她一尸两命!一尸两命啊陆飞舟!”
林小南越说越激动,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陆飞舟抿着唇搀扶着她的表情越来越像看着冬阳哥尸体那时候。林小南几乎要失了理智,她松开手,从药箱里拿出那把曾经刺伤过陆飞舟的匕首。
陆飞舟扶着浑身颤抖的林小南,并不打算开口辩驳。他听着林小南的咆哮在耳边袭来,他看着林小南拿起匕首指着他的心脏,他甚至有点想笑。
林小南的声音就像魔鬼的獠牙一样啃嗜着陆飞舟的心脏:“你本可以不接近我,你可以拒绝我,你却偏偏还要我动心!你太残忍了,陆飞舟,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却还要纠缠我!你本可以不回去,你可以留下来的,你却偏偏选择了离开。你自己倒是风风光光地回去做你的大将军,你留我一个人在山上。我一个人放纸鹞,我一个人看杜鹃,我一个人想着你!可你呢?你给我带来的是什么?是什么啊!”
匕首划破了衣衫,林小南将刀刃抵上了陆飞舟的皮肤。她是大夫,她知道如何一击毙命,她也知道如何让人求死不能。她的脑子里一阵混乱,思考着哪一种方法能让自己更解气。
就在林小南即将下定决心的一瞬间,陆飞舟突然发力将她拉开,林小南手中的匕首划过他的左臂,一枚淬毒的飞镖就这么直直地射进了他的右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