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崔翰林给咱来信了,他说他在青岛给咱把宅子买好了,就在他家附近。”
“地都卖完了,家里也拾掇差不多了,咱明天就走吧。”孙恒道。
孙昌有些不舍:“这说走就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连宅子一块卖了,有孙全给咱看家呢,等天下太平了咱再回来。”
孙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孙恒道“小五,到了青岛,我就跟崔翰林商量商量,等给咱爷烧了三周年,你就和梓童小姐把婚事办了,他还不知道咱爷已经……”
“去了那,咱爷就白死了吧。”孙野面无表情地说。
大哥二哥四目相视,黯然沉默。
“要不是大哥你拦着,我早杀了韩贵和大麻子给爷报了仇了!”
孙恒道:“你是报了仇,可是报仇之后你呢?咱爷尸骨未寒,哥不能让你再出什么事啊!”
“你前些日子不是去找那个新来的李团长,他倒跟你说了一通人话,可结果呢?不过是跟你打马虎眼而已!”
孙恒沉默。
孙野继续说:“这帮人都是只说人话不干人事,何况他跟咱非亲非故,凭什么帮咱?”
“哎?咱不是有一门子当官的亲戚吗!”孙昌欣喜地说。
“有吗?”
“梓童他爷崔继明!你未来的岳父,他现在可是胶东道尹!”
孙恒恍悟:“对呀小五,等你跟梓童成了亲,崔继明就是你岳父了,到时候咱请他给咱做主!你岳父总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吧,他上头通着督军呢,到时候肯定能给韩贵和陈大麻子定个死罪!咱爷的仇不就报了!”
孙野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些。
孙恒欣慰地说:“小五,你别总以为你哥日囊,其实你哥这是小心谨慎,有仇不报非君子,但要为了报仇却搭了自己性命,那样的仇报了还有什么意义?”
“韩贵不还说要咱给他一万大洋,这钱你打算给吗?”
“咱现在就是把宅子卖了也凑不齐那么些钱。我跟他说凑齐了给他送去,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明天一早咱就走了,还给他个屁!等咱通过梓童她爷跟督军告了状,咱让韩贵把这一年多讹咱家的钱全都吐出来!”
孙全领着一个人走进卧室,“五少爷,你看谁来了!”
“大民!”孙野慌忙从床上坐起。
张翼民带着眼镜,中等个头,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他是孙野的发小,比孙野年长三岁,自幼二人便一起在私塾读书。二人无话不说情如兄弟,孙野戏称张翼民为“大民”,张翼民管他叫“老野”。
自前年离家去南方做买卖,张翼民已经整整两年没回家了。
简单寒暄,大哥二哥走出卧室。
孙野下了床,拉着张翼民在小圆桌前坐下。
“大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一早刚到家,回来看看我娘,顺便给爷上上坟。刚才我娘就跟我说了你家大爷的事,我赶紧过来了……”
孙野神色黯淡。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大爷那么好一个人,竟然——”张翼民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唉……别提了。”
“听我娘说,本来你可以杀了韩贵和陈大麻子,可你又放了他们?”
孙野默许地点了一下头。
“老野,你不该放虎归山的。”
“我倒是想砍了他们,可我大哥不让。”
“你就不怕他们事后反过来再咬你们一口?”
“惹不起躲得起,明天我们全家就去青岛了。”
“大爷的仇不报了?”
孙野说了去青岛后,准备求梓童他爷帮忙伸冤报仇之事。
“老野,按你过去的风格,昨天即便是天王老子拦着你,你也会砍了韩贵他们给大爷报仇,你怎么还变日囊了?”
“你才日囊呢。你过去还整天跟我说那些解民倒悬之类的大道理呢,怎么还坐起买卖来了?做买卖可是无商不奸,你不光没解民倒悬,还加入了坑害兄弟爷们的大军呢。”
二人说话听似针尖对麦芒,其实都是调侃的态度。
外片传来“当啷”一声,张翼民急忙起身凑到门前,机警地扫视院里。
原来是孙家的猫踩落了墙上的瓦片。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孙野道。
张翼民将房门关上,回到桌前。
“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啊,屋里怪黑的。”
张翼民小声说:“老野,你知道我在南方做的什么买卖吗?”
“看你这架势,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张翼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跟你说实话吧野子,我什么生意都没做,我在南方加入了GMD!”
“GMD?!”
张翼民赶忙捂上了孙野的嘴,“你小声点!”
“你跟他们怎么搭上线的?”孙野小声问。
“这说来话长了……总之我不光加入了他们,我还当上了孙逸仙先生的文书,孙逸仙你听说过没?”
“当然知道,他可是你们的老大。”孙野再一次打量着张翼民:“大民,你可越作越大了……北方不比南方,这到处可都在抓你们的人。”
“他们军阀闹腾不了几年了。”
“不是吧,我看他们闹得挺欢的。反倒是你们搞的什么护法运动都叫军阀给打散了。”
“我这次北上,就是奉了孙先生的命令。”
“什么命令?”
“孙先生要我们联络散落在陕西、河南各地的革命队伍,再次对军阀进行打击。孙先生委派我去河南联络。正好路过这,我先回家来看看。”
“小五,大白天的怎么关门啊?”
孙恒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个茶盘。
张翼民从孙恒手里接过茶碗,“大哥怎么还亲自来上茶了?”
“下人们都忙着各自拾掇各自东西了,明天就各回各家。我们明天一早去青岛。”
“早走也好,军阀一向翻云覆雨等闲间,免得走晚了他们再来报复。”
……
峄县县城里有一座二层中西结合式的二层小楼,名为“风月楼”,是一座妓院。
韩贵和陈大麻子是这里的常客。
此时,他们二人正在一单间里一人搂一个窑姐儿喝花酒。
韩贵喝下一杯酒,把酒杯砸在桌面上:
“他奶奶的,要不把孙家给彻底拾掇了,老子还怎么在这一带混!”
“营长,我可听说孙家跟崔翰林家可连着亲呢。”陈大麻子说。
“我知道。”
“孙野未来的老丈人现在可是胶东道尹,咱惹得起吗?”
“老子管他是什么!明天咱就去把他家给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