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欲求,有人追逐名利,功成名就后,便谓之人生圆满,再也没了前进动力。其实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小欲小求,仅仅是满足了事先设定的预期愿望而已,处在这种程度的人,本身就是鼠目寸光,所以不能看清事情全部。所以认为生老病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至于永生不死,他们是从来不敢去奢望的。”
木板上挂着一副画像,上面丹青妙笔,描绘着一位衣饰华丽的年轻人。他伫立在花草丛生的石径小道上,回首观赏着群蝶翩舞,其眉目清秀,面如白玉,嘴角挂着年轻人玩世不恭的自信笑容。加上手中折扇,让他显得是那样风度翩翩。
泰长着凝视着画像,目光借由画面,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的过去。画中的折扇虽仍在手中,但骨柄却几经修葺,扇面也换了很多次,已经不是原来那把了。
画像移开后,下面是一面镜子,彻底将他老态龙钟的形体映照出来,发须花白,满脸皱纹,眼睛浑浊不清,衣服也由华丽变为深棕,以配合老朽的躯体。
只是,许久之前的自信笑容再次在他松垮的嘴角出现,半淹没在皱纹间,显得尤其邪魅。他挥开折扇,上面是那副回首观蝶图,手腕轻摇,微风拂脸,正与年轻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他翻转鸡爪般的手掌,翡翠般的绿光从摊开的指缝中射出,传散开来,将他整个身体笼罩。
“欲求若成永恒,虚幻就为现实。”
四散的绿光,这时重又被他握回掌心,他手肘弯曲,将掌心中的绿光按向胸口。在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波动在接触点爆发,四面扩散出去,产生的劲风将屋内一切陈设摔倒。
‘咔’——
狂乱撕扯的气压中,镜子骤然开裂,镜中形影不复存在,锐利的玻璃碎片从镜框中弹出,在空中旋转翻飞。
……
三人回来时,米乡庄空无一人,好像这里的人都匆匆离开,连行李都来不及带走。
空空荡荡的,破烂的草帽在街上随风滚动,大风卷起尘沙,漫上黑木屋顶,目之所及,一片萧条景象。
耳中只闻风声,眼中只见尘沙,但这时却有一根门栓掉落。声音格外响亮,引得三人警惕的转头。
那是一间普通的黑木屋,并没有什么不同,米乡庄随处可见。真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百千门窗紧闭,唯有此家打开了门。
门缝后现出一张脸,警惕而恐惧,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后,才悄悄伸手去捡落地的门栓。她要将它放进屋里,免得它再落地,招致某种可能的麻烦。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小鹿般惊恐,是正宗的女人惊惧时特有的表情,她的手也是纤巧洁白,堪堪一握。
古博前进一步,抢先将门栓拾起,交给那只手,一边等着女人心怀感激,放他入门。
但那张脸随即隐入门后,手也缩了回去,门也随后关上,更是没有半句‘谢谢’。
古博相当疑惑,这女人怎么回事?他向前一靠,鼻子却碰上了门板,连忙用手拍门,“别误会,我不是坏人!”
因为街上空无一人,所以这拍门声格外响亮,估计得随风传播一百里。门开了,一个男子暴躁惊恐,但其中惊恐的成分更多,压低声音道:“小声……声点,你……你想害死……死我们吗?”
男子一脸油光,脑门半秃,但下巴上的胡子却很厚实,声音也有些结巴。古博不喜欢男人衰成这副模样,于是道:“让你妹妹来,你口音含混不清,我很难跟你解释得清楚。”
这男子一脸愕然,随之转为抱着敌意的警惕,声音竟然流畅起来,掷地有声,“她是我夫人,莫弄错!”
古博听清楚了,用笑容来分散男子的敌意,道:“她如果是你妹妹,相信更漂亮!”
男子似乎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有人夸他夫人漂亮,心中难免得意。于是口齿结巴的叙述刚才发生在米乡庄内的恐怖事件。
古博耐心倾听,男子口音支吾,但表情上的惊恐却将事情的严肃性展示的淋漓尽致。他反复说到冒着黑气的骨头,“对,就是骨……骨鬼。”男子浑身一抖,说完还不忘四下警惕的看了看,“它来了,吓得……吓得我们都不敢出门……”
古兰闻言惊恐,“是个子很矮的骨鬼?”
“没……没看见。但所有人都关上了门,所以……所以应该不会错!”男子回答,舌头好像打上了结。
古博将手搭在门板上,问男子:“你夫人还好吗?有没有受到惊恐?”
男子有些恼怒,盯了古博一眼,把他归为第三者一类,随后无情的关上门。
“你还好吗?古博叔叔。”看见古博被拒之门外,小诺问。
“我当然好了。”古博沉闷的脸上强装笑容,“小诺,记住,有礼貌的人是不会将人拒之门外的。不然就会像他那样,胡子满脸,头发掉光。”
也就在这时,远处发生了爆炸,震耳欲聋,三人转头,浓烟在南方腾起,翻滚烟云夹杂炽烈火焰,引发一连串的坍塌,更多柱梁携裹着火焰倒下。
火场附近极度危险,但人们救火的呼援救声还是很快响起,稀稀疏疏的人影开始行动,提着水桶,来往忙碌,将水倒入汹涌火海中。空气中,随即弥散着燃烧木头被浇灭的味道。
他们做着杯水车薪的徒劳。相隔好远,都能感觉到火焰的灼人气浪。火势燃烧时间不久,势头却极猛,黑木宫殿的轮廓早已被火海吞噬。离火场较远的地方,围着一大群的人,目视着这一场无法挽救的大火。
周围地标相当熟悉,古博察觉起火的是泰长者的住处。
人群中的人忽然发出惊呼声,他们自觉分开,为担架上一个浑身烧焦的人让出道路,抬担架的两个人刚从火海中冲出,一身黑污,但走得很急,正为担架上的人争取救治的时间。
担架旁边,跟着年轻人,他紧握着躺在担架上人的手,躬着腰,嘴里似在说着什么。
这时救治的人已经赶到,他们白炮白手套,带着口罩,仔细检查担架上的人后,彼此议论一阵后,随即宣告了那人死亡。
听见这个噩耗,那年轻人显然极为痛苦,他跪在担架旁,泣不成声。
听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这人是泰长者的侄子,泰长生,由他父亲处过继来的,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因为米乡庄闹骨鬼,所以泰长者将之送往外地修行,指望他有朝一日能替村名铲除邪魔。叔侄两人感情很好,尽管见面次数不多,却亲如父子。一年中的某些时候,泰长生一定会抽身回米探望,向叔叔唠叨家常,展示他新学的才能。可是这一次,泰长生学艺有成,打算回来给叔叔一个惊喜,不料就遇上了这个变故。一把火永远带走了他的叔叔。
“难道,担架上的人就是泰长者?”古博惊呼,他探身去看,发出上面的人已被烧成一块焦肉,黑乎乎的,面目全非。
可怜的泰长者,不幸的年轻人。人们叹息着。
人群里走出一个老者,稀疏白发,拄着拐杖,用干瘪的手拍拍泰长生的肩,用沙哑无力的声音安慰,“泰长者大哥走了,不只是你,所有人都很伤心。但我们都知道,即便是死了,他的英灵仍在与骨鬼斗争,我们应该拥护他的意志,与骨鬼奋斗到底!”
泰长生擦擦眼睛,站起身,咬牙发誓道:“我在长岁山学艺十五载,玄法精通,神功圆满,这次回到米乡庄,一定要铲除骨鬼,再也不要让这样的悲剧在大家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