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梅媛媛终因伤势过重,回天乏术,死在了医院里。
这对气势如虹的汤馥篱而言,是一只突然冒出来的黑天鹅,不仅令上升的民众支持率戛然而止,第二天,梅根突然以‘生命平等,任何杀人性命者,都不能逍遥法外’为由,派人直接突袭学校,把小雨扣押了,理由也给得很充分,说是为了确保五天后的法院现场,小雨能够出庭,不会事先畏罪潜逃。
在此期间,由他们执行监押的权利,任何想要探望的人,都会被阻拦在外面。也包括汤馥篱。
汤馥篱虽然十分不满梅根的强势,但小雨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也无计可施。
此时,小雨身处一间白色房间内,这种白,不是柔和的白,而是一种晃眼的白,逼仄的把人围拢。房间四壁空空,光源来自头顶上的强光灯,这光很刺眼,如午后骄阳强烈,让人不敢直视。而向前走几步,就会碰上那堵透明的玻璃墙,其坚固程度,丝毫不比所谓的铜墙铁壁差,想撞破它冲出去,分明就是痴心妄想。离开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通过白墙上的门,但它从小雨进来那一刻起,就一直被反锁着。
房间内太亮了,置身其中反而不舒服,被送进来时,小雨用手拍玻璃墙,大声叫喊,发泄心中的不满,但那些送她进来的人,却根本不予理会的离开。
房间内没有任何多余之物供她打发时间,不是背靠着墙坐下,就只能在里面来回踱步。里面没有时钟,她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只知道被关在这里,是因为那个梅媛媛死了的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她肚子饿了,猜测这应该是正午时候了,心想这些人虽然可恶,但不至于把她饿死,应该会有人送饭过来,但是翘首等待,一分一秒的过去,始终不见有人出现。
饿到她肚子明显发出咕噜咕噜声时,才看见一个女人出现,小雨急忙站起,双手趴在玻璃墙上,满脸是期待之色,看着那女人慢慢走来。
女人手里端着木盘,木盘上有合上盖的碗碟,纸巾,刀叉,木筷等物,毫无疑问是吃的,小雨干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把目光重新放在女人手里的木盘上。
女人见一个女人端着食物向玻璃墙走来,小雨即刻站起来,双手靠在墙上,等那人把食物送来。
但这女人是直走过来的,没向右侧走过去,也就是位于房间左侧的门的方向,这意味着她可能不是送食物的人。
小雨期待的表情不禁转为失望的诧异,这时那女人有条不紊的搭起一套桌椅,把木盘放在桌子上,面对着小雨坐下,面向前方,似乎有话要说,但那一张嘴,却紧紧闭着,微微颤动,好像后面的牙齿咬得很紧,她似乎在强行克制某种情绪。
小雨狐疑不解,用手拍玻璃墙,企图引起女人的注意,但女人的表情,仍如先前一般克制,不加理睬,麻木的坐着。
过了片刻,女人才好像活了过来,用勺子舀起一匙汤,微微前探,那意思好像在问:“要这个?”
小雨会意,急忙点了一下头。
但女人却手上用劲,把汤匙内的汤水用力泼在小雨面前的玻璃墙上,小雨吓了一跳,禁不住向后一跌,抬起头时,才见那女人恶狠狠的瞪着她,双目喷火,好似有血海深仇似的,通过扩音器在外面谩骂:
“贱种!还想吃东西?你把我媛媛打死,我也要让你不得好死!”
她就在外谩骂,是一边吃,一边骂,汤馥篱被问候最多,祖宗二十代也因为这个后代倒了霉。然后就骂小雨,同样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怎样难听就怎样骂。
小雨也恼怒,就在里面回骂,骂了几句,见外面的女人没有领受的反应,才意识到这间房有隔音装置,声音可以进来,却不能出去。她就对着女人砸玻璃墙,女人也把吃剩下的碗碟都砸了过来,玻璃墙上顿时溅满了油渍。
隔墙冷战只持续了三四分钟,小雨便体力不足,她没吃饭,动一下只会更饿,于是就背靠着女人坐着,双手捂住耳朵,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女人骂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才解气的出去,随后一个低着头的中年女佣快步走进,将女人弄脏的地方迅速打扫干净,便急匆匆的走出去了。小雨想和她说话,但这女佣却像是受到禁令似的,非但不说话,连目光都不与小雨碰触。
之后,只要有时间,只要恨起来,女人就会来到这里,对小雨肆意辱骂。因为梅根有命令,五天之后小雨需要上法庭,身上均不允许出现伤痕。因为家族禁令在,所以女人能实施的报复手段,就是断绝小雨的饮食了。
可是因为要骂小雨,那就不能让她晕过去,况且也不好向梅根交差,所以还是得得送食物,于是这女人就把喂狗的东西倒出来一些,当作小雨维持意识清醒的原料,心道:“本来就是个贱种,吃这个才是你的身份。”
但小雨宁愿饿死,也不吃这些东西,那些碗原封不动的堆在门边。第三天的时候,她坐在地上,不再有饥饿感,然而神思恍惚,身体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但又因为与地面一碰,仿佛灵魂终于脱离了肉体,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轻盈,轻飘飘的飞入了一个虚空,这虚空漆黑深邃,浩瀚无垠,正中的位置,悬着一颗浑圆的球体,通体放出冰蓝的光晕。任何进入这里的人,都不可能忽视这颗球体的存在。
“是天使的眼睛,还是天堂的入口?”小雨端详了一会,抵挡不住对这颗球体的好奇,身形就如一叶轻舟似的滑了过去。
靠近了,才发现这球体十分古怪,它就像折叠起来的光影,封存在这个球体内。而光影的主角,虽然无法看清面容,但毫无疑问就是她自己,那是以她的视角记录下来的影子,好像是她以前的记忆。
眼前这个球体内记忆内的情景,正是古博和小诺,一起将百合送回家的那天晚上。
看到这里,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悲哀的苦笑,“听说人快死时,一生的记忆会在脑海内瞬间闪过,虽快如光速,但每一张都分外清晰,到最后一张时,那就是记忆已到尽头,随之而来的就是生命的消逝。现在的我,怕是也在经历这一过程。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是从这一幕开始呢?”
她凝视着眼前的球体,随即又发现了一个异样,那就是球体内的画面一直停留在一个画面之中,仿佛正等着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画面才会继续向后播放。
“这倒是挺奇怪的。”她想,伸手向光球一碰,指尖刚一接触球面,光球就裂开了,四面八方散开,就想投影一样,在这片虚空的上,下,前,后,左,右投射出一道光幕。光幕中分别有古博,小诺,百合三人看向她时的表情。
但这六面光幕中,里面的三人却分别作出了截然不同的动作,有一幕是小诺站出来,向她介绍他自己,但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因为那时小诺根本没说话。
第二幕,是她的妈妈汤馥篱回来了,见到了古博和小诺,便满脸客气的请古博和小雨进屋叙话,不过这件事也没发生,因为那晚她妈妈没有回来。
第三幕,则是她的好朋友静湘来了,她便开心的走下台阶,经过古博和小诺身边,拉着静湘一起进屋。当然这件事也没发生。
第四幕,则是集粹院的邻居都出来了,众人在院中生了一堆篝火,唱唱跳跳。
第五幕则更离奇,是月亮突然变成了太阳,夜晚成为白昼,晴空万里,鸟声歌唱,小诺邀请她同路去上学。
第六幕,才是那天晚上真正发生过的事,她向两人道谢,等两人转身后,关上了门。
六幕光影,便在虚无空间的六个方位循环播放着,小雨惊骇莫名,因为六幕中的前五幕虽然没发生,但至少有三幕的场景,那时是被她想到过的。但她却选择了第六幕,就像呼吸空气那样自然。
“难道是我对过去有后悔之心,所以当时的想法竟会清晰的出现在记忆的节眼上?”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如果还能再有一个选择,我会——”她望向第三幕,选择了静湘那一幕,位于她头顶。
这片空间能感受到她的选择,只听见‘轰’的一声,好似有狂风从她身侧瞬间吹过,虚空也一闪,直接置换到了下一个空间。同样漆黑深邃,同样浩瀚无垠,同样有一颗光球位于空间正中。
但唯一不同的就是,光球的颜色是金色的,给人一种可以敞开心怀的感觉,它里面当然也封存着光影,小雨直接用手一触,光球化为六道光幕分散,投射至六个方位,供小雨选择。
这一次,投射出来的都是令人开心的影像,每一个选择,都将开启一个愉快的未来。
她不可自拔,越投入进去,空间就置换得越快,而静湘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但是当后者忽然说要离开她,去嫁人时,小雨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美好的假象。而空间也适时的一抖,一切都复原,回到了邀请静湘进屋的那一幕。
她因此再一次,面临空间内的六个初始选择。五个虚幻,一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