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师傅的病不止一种,这次是因痛风发作及哮喘并发而大脑缺氧导致昏迷,抢救不算及时,情况也不容乐观,他现在不能自主呼吸,上了呼吸机,万幸的是,保住了性命。
傻万生一觉也睡得时间太长,没有要醒的迹象,叫也叫不醒。
而万生,还不回来。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老万师傅和傻万生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他不知道,我觉得有义务告诉他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想我应该和他商量商量如何救人。
让我在这里空等只会于心不安。
嗯,就这么办!
我给自己想好了理由,带着这样的目的去找万生说得过去吧?
出魂后,想一想该去哪里找他,也许最想不到的地方是最容易忽视的地方,我决定先去三环道。
那个破板房那里,没有万生。
倒是有只瘸了的鬼叫住我,“喂喂,你别走!”
“怎么?”
见我冷冷地看过去,他将伸出一半的手缩回去,“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虫啊,上次你来找徐娘,我给你带路了的。”
哦,是他!我问:“怎么?”
“我小看你了,你真厉害。”他对我竖起大拇指,又指指自己的瘸腿,“这是拜你所赐。”
“怎么?”他难道想讨回公道?
他想用笑来缓解这不融洽的氛围,“你别这么冷冰冰的,我们好歹也是熟识,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过,我不怪你。”越笑越发现这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反倒让自己尴尬。
“你想说什么?”我还急着去找人呢。
“我决定离开这里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副下定决心不反悔的表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下一位跟班,皮肤比较白的那种。”
我不自觉地就扯起了嘴角,跟班?这个也挺有意思,“我需要付给你报酬吗?”
“我选择跟你走,纯粹是因为你比徐娘还厉害,你只需要罩着小弟就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
我不相信地看着他:“你以前仰仗着徐娘过活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来做卧底的?”
他连忙竖起两根手指发誓,“如果我是卧底,立马魂飞魄散!”又郑重地补充道:“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不说签契约还好,一提起签契约我就想起闫佳敏处心积虑害我的那件事,真让人防不胜防,我怎么知道这送上来的跟班会不会又是个死士?
“算了,敬谢不敏。”
“诶,别走啊,你好像不相信我?我给你签单方面的契约行不?”他在我身后大喊,我没理他,他又说:“你是不是来找那个小白脸的,他没跟你回去吧?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脚步一滞,转回身来,反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想我应该知道。”
“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别急,听我从头跟你说。”他停顿,先问我:“答应让我跟着你吗?”我理也不理他,掉转身就走,他连忙喊道:“上次带你去找徐娘,那个小白脸见过我!所以,刚才你走了之后,我决心离开这里,就去向他打探你的消息,他说他看到了一个熟人,如果我再见到你,就告诉你,他找到人了就回去。”
“熟人?”
“一个个子矮小的老头,花白头发,板寸……”
不用听下去我也知道是谁,我粗暴地打断他,“你怎么不早说?”
他哀怨地看着我,“我得先确认你让不让我跟着你……”
我催问道:“那你说,他应该去了哪里?”
“铁树岭。”
“那是什么地方?”
“游魂最爱去的地方。”
我思虑一翻,“你不是要签单方面的契约吗,开始吧。”
他及时自我吹捧道:“怎么样,我这个跟班还是有点用的吧?”
我以为铁树岭就是种满了铁树的一座小山,我想不通游魂怎么爱去那种地方,难道游魂爱看铁树开花?不都说铁树开花很难么!
实际上呢……果真,这么多次的经验告诉我,我不能用我的常识去想当然,铁树岭不仅一颗铁树都没看到,也不是一座山,反而像个交易大厅。
这里的游魂,天呐,多的像春运时期的火车站!
火车站的人们扛着行李牵着小孩脸上都朝着一个家的方向,处处洋溢着回家的喜悦;而铁树岭的游魂们呢,一个个束手垂目,孤独垂立,一片寂然,毫无生气。
小虫带我来到这里,我才发现找人超级难,难度堪比铁树开花。
万生不找我帮忙,打算自己一个人找到什么时候去!
我问小虫,“徐娘练的密功需要吸食游魂,她为什么不来这里抓,这里密密麻麻的,密集恐惧症看了瘆得慌。”
小虫啃着一个苹果,眼皮抬也没抬,“市场里卖鱼的超级多,还便宜,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钱去钓鱼吃?”
说到我的痛处,“我从来都看不懂钓鱼的人享受的什么乐趣!”
他吧唧嘴,“所以你不理解徐娘在干什么。”
我耸耸肩,凡事抵不过“我乐意”三个字。
他扔掉苹果核,“我也看不懂,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那个小白脸。”
我尴尬地咳了咳,“人家有名字的。”
“哦,叫万生。”
我望着茫茫魂海,哀叹着转移话题:“这可从何找起啊!有广播就好了。”
“没有。”
“一,有了!”我的脑子变灵光了很多,“我们看到他们不容易,可以让他们看到我们啊。”我取下头上别的小伞发夹,撑开,变成一把大黑伞,我踮起脚尖,轻轻一蹬,像个热气球一样升了上去。
没有升太高,得保证所有魂不抬头都能余光瞟到我。
我放慢速度,飘荡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我看见小虫向我伸出“求带走”的手,离我越来越远。
不一会儿,我的腰一暖,被人搂住,我笑着说:“终于找到你了!万生!”
他不惊不喜,嗓音低沉,“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你找到老万师傅没?”
“没有。托你的光,这样找起来比较方便。”
我本来想说“你又不是不会飞,为什么没这样去找”,随着他搜寻的目光看下去,发现越来越多的游魂仰着头看着我们——“他们怎么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铁树岭啊。”
“我是问,你知道铁树岭是干什么的吗?”
火车站?不,交易大厅?不……
万生告诉我:“这里是游魂寻找宿主的地方。”这里有很全的像我一样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的信息,游魂想要回魂,首先就得找个宿主,不管是付出生命也好,还是给出承诺,他们都在用一种“挂号”的方式排队寻找宿主。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很想看看所有宿主的资料,我也很感兴趣,究竟是谁开的这个交易大厅?不管是人间还是阴间,到处都有会做生意的。
现在几乎所有游魂都仰头看着我,脸上如沐浴着圣光一样喜悦平静,当然是因为我的特殊体质。他们来到这里,脑海中就自动输入了全世界所有宿主的信息,当然也有我的信息。我的通用性很广,只要见到我像太阳一样明亮的游魂,几乎都略带欣喜地仰头看着我。
我和万生被黑伞带着,像检阅部队一样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
让我清楚地分辨找了几遍的目标就是一直向我招手呼喊的小虫,每当我们靠近他,他就开心得好像我下一秒会伸手拉他上来。
万生说:“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太挤。”
我和万生两人在伞下是浪漫,要是再加上小虫,三个人的画面不伦不类,怎么看怎么不搭。
我对他主动做我的跟班目的还存疑,何况又找到了万生,我并不想继续搭理他。
我问万生:“难道老万师傅没有来这里?”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我明明跟着他过来的。他不来这里会去哪儿?”
老万师傅的病是急发,他的生活圈子很小很单一,早就表示对尘世没什么留恋,他如果要回魂,到底会有什么心结要解呢?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想给傻万生安排他走之后的事。
“不能一直耗在这里。”我对万生说:“不然不回去一趟,替傻万生看看老万师傅有没有什么遗言?”
“那也好。”
说话间,他一转念,我们就到了傻万生的身边。
“你也回去吧。”他对我说。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期期艾艾地问:“徐娘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
我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还坚持问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万生听到了,说:“我和她不可能的。”
“为什么?”
万生看着我,严肃地问:“你担心我帮着她对付你?”
不……怎么会……我担心的是什么,我,我说不出口……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那样对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这几天——”我舔了舔嘴唇,话出口却变成问:“你吃饭了吗?”
他抬起手,手指在我额上轻轻一触,“好啦,办正事吧,老万师傅的事情做完我得一心一意查自己的身份了。”
我怎么感觉这几天不见,万生好像变了一点点,具体是哪一点——我还真说不上来。也说不上是好是不好。
我和万生同时醒来,我们醒来的时候,廖警官正打盹,打盹的警官警觉性也是一流的,我们才睁开眼,他就适时地醒了,“万生,你来了。”
万生看看我们,汇报似的说:“傻万生将自己封闭起来了,老万师傅的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好起来还得花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