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翠微的视线落在小万的嘴唇上。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的冷气太足,小万的嘴唇呈乌紫色。
哦错了,现在小万的性命不在肉身的伤害上,冷气再足又怎么样,他在太平间呆的那些年,可几乎等同于在冰窖生活,不管夏天冬天,那里都是一样的低温。
他的肉身早已习惯了冰冷。
他嘴唇的乌紫色,是因为魂魄被抽离的原因,我刚才查过他魂魄被抽离的状况,三魂七魄……已经丢失得只剩两魂两魄了。
甘翠微盯着他嘴唇的颜色,没有想到我想的那么多,在那一个瞬间,她体内的慈爱泛了一点出来,令她紧绷的面色有些许的柔和,她打消了现在要走的念头,吩咐管家:“去拿床薄被来。”
“是,甘总。”管家轻轻应下,朝我这里走来。
薄被?薄被!薄被不在床上,定是仆佣洗好了放在衣柜里!我才反应过来,薄被在衣柜里。
而我,现在藏在里面!
我迅速看了一下我蹲着的挂衣组,还好这边没有薄被,薄被应该在旁边的格子里放着。
但是,即便我这边没有,管家也不可能不开这个门,一般人开衣柜门都是双手开两扇——怎么办,我就这么呆呆地被她发现吗?
我脑子转得很快很快,还没转到答案,管家就过来,拉开了柜门。
还好,她只拉开了一扇,看见薄被就取了,根本没往我这边瞟。
她不是一般人……
缓缓地吐出那口揪紧的气……
我方才差点就出手了。
我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在她拉开衣柜门的时候,只有在杜天财的手记中学到的抽人魂魄的方法跃跃欲试,我差点就抽了她的一魄。
管家要给小万盖上薄被,甘翠微接过去,她要亲手为他盖。
管家退回一步,立在一旁。
甘翠微给小万盖被子的动作很轻很轻,她将被子盖得很平整,又将被角掖好。
望着小万的脸,在床沿坐下来,轻轻地摸了摸。
她的脸上,无不动容。
假惺惺!冷血!我心里陡然冒出两个不屑的词。
你那么想他死,为什么不将薄被直接盖上他的脸?现在还没到时候,应该也要不了多久吧,你到时候也要亲自为他拉上盖尸的白布吧?
能爱怜他,为何不能爱怜得更深一些,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作为他最亲最应该相信的人,竟然还要这么残忍地对他!
我的拳头微微握紧。
她要赶我走了,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从衣柜里出来,站在房间里。
管家和甘翠微都没发现我的动静。
“甘总,你来了?”我很不友好地出声了。
甘翠微的身子一颤,看见是我感觉很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管家也吃了一惊,“高小姐?”
甘翠微带着怒气看向管家:“外面的保安是怎么做事的?”
管家连忙低着头认错,然后对着我说:“高小姐,还请您出去。”
我对甘翠微说:“甘总,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甘翠微一点也不想理我,“管家,叫保安进来,把高小姐请走!”她好像更害怕和我单独聊聊,难道从杜天财那里知道我一些什么不实的事吗?
管家慌张地奔往房间门外。
我则三步并做两步走向甘翠微,甘翠微惊得站了起来,连连后退,“高洁,我劝你在一切好说话之前,好好说话。”她威胁我的语言显得好苍白。
“甘总,现在这话应该是我来说吧!”我抛出手中的那本手记,甘翠微瞪大了眼睛看着飞往半空中的古书,看到那些分开的一张张纸吓得老脸变色,她一定以为我甩出的是符箓。手记在半空中停了半秒,以非常快的速度下落,刚砸到甘翠微的头上,她就眼睛一闭,脚下不稳,差点跌倒。
在手记接触到她之前,我已经开始摆手决,念念有词。
手记一接触到她的那一刹那,只见她的眼珠泛白,在闭上之前呆滞了那么一两秒。
等她吓得胡乱抓一把,曲着腿抓住床沿的时候,那本手记在她的头上击了一下,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甘翠微看着摊在地上的手记,扶了扶额发,气得拿手指着我大呼:“高洁,你好大的胆子!”
我听见管家带着保安走过来的声音,连忙大跨步,一秒之中,关上了房门,反锁。
“高——洁,你想干什么?”甘翠微被门砰地关上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方才的盛气已经泄了一半。
怪就怪在她所处的地形不利,我离门更近,不然,她早就夺门而走了。
“甘总,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吧,小万的魂魄是你指使杜天财抽取的,为什么?”我咄咄逼视。
甘翠微不愧是多年浸淫瞬息万变的商海的人,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神,一副老练姿态,“高小姐,这件事是宋家的家事,好像与你无关吧?”
“小万是我的朋友,他父亲临死之前将他托付给我,我有照料他的责任。”
“照料?”甘翠微嗤笑,“说句高小姐不愿意听的话,如果不是知道济川的身世,你会死皮赖脸地贴上来?说照料他,那是你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甘总,你是不是没有做好调查,在你找上他之前,我一直都是这么对他的!跟家世无关,跟男女之情也无关。”
我听见外面保安乱作一团,他们除了找钥匙开门,有的还直接往门上撞过来。
也有保安跑到了楼下,甩了根绳子上顶楼,利用攀爬技术爬上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脑中记下的东西,翻到抽魂魄那一页,按照提示念口诀,做法……甘翠微吓得左右看一圈,赶紧往窗户那里跑去。
我提高声音说:“你对小万做的,我现在还给你!”
在保安爬上来,砸碎玻璃的一瞬间,我抽取了甘翠微的一魄,她软倒在地上。
保安连忙抱起她:“甘总!甘总!你有没有事?”
甘翠微还算能挺,只是晕了一下,并没有昏过去。
不然,我会被保安抓起来移交给警察。正因为甘翠微没有晕,她下了个命令:“将她拖出去,扔出宋宅!”
还好,还好,我可以平平安安出去了。
我嘴角勾起一个笑,在保安粗鲁地架住我的两只胳膊,真的拖我出去的当下,我勾着嘴角对甘翠微笑着说:“甘总,今天把我扔出去,改日就不要苦苦求我回来!”
“疯子!”她骂了我一句。
我被拖下三楼的时候,看见她故作镇定,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肯定还不知道我刚才抽了她的魂魄,她一定以为抽取魂魄得郑重其事,得摆香,得营造某种氛围。
我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要了她一魄,恐怕只有到她身体不适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所做的吧?
为了加深她的恐惧,我在被拖下楼梯的时候,挣扎着大喊道:“你会有报应的!甘总,你这么对待小万,你会有报应的!”
保安们无情地将我从赋新楼一直拖到了宋宅大门口,然后,像扔一件废品一样把我扔在大门外。很快,拿我行李东西的仆佣也来了,精壮高大的保安接过我的东西,一股脑儿地狠狠地扔在我身边。
我从地上坐起来,摸摸双脚,还好,还好……幸亏拖我的两个保安人比较高大,他们拖我的时候我不是屁股和大腿在上摩擦,摩擦地面的只有不断踢腾的脚而已。从赋新楼走到宋宅大门口,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脚上穿着鞋,并未受伤。
幸亏此时太阳下了山,不然我能被这个日子的烈阳晒脱一层皮。
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全扔进我的大包里。
我背着包站起身,才想起,我该怎么走回市区?
也没办法叫专车和的士来接我,连朋友的也不行,从这里到宋氏专道的出口还有二三十分钟的车程呢,这段路他们没办法进来。
该死的宋氏,以为自己有钱了不起啊,连路都是你们的?
没办法,我只有先走着再说,算一算公里数,起码有三四十里路要靠双脚走过去。
能从天黑走到下半夜,等我找到能带我回市区的车,估计天都要亮了吧!
哎,还是在鬼魂世界好啊,一个念头就能瞬间移动过去!
就当病愈后的锻炼吧,这些日子在宋宅,我的伤好得比较快,有仆佣照料的生活还是很爽的,总好过我自己住在医院里,什么都要自己来办要的好吧。
父母?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他们还算不错,从来不乱打听我的生活,也不强加干涉,我说,老人家就应该做到这个样子。
想起好久没给他们打电话了,我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经过刚才那么一摔,开不了机了。
不是吧?这么说,我想打电话叫专车也叫不了了?
我还得从高速路口走回市区去?天……
在走的时候,我还抱着唯一的一线希望,希望能碰到回家的宋济安,他总该能送我一程吧!
因为这条路是宋氏的,路上安静得很,好半天都没车过,我走路都不靠边了,直接走路中间。等我看到宋济安的车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吧?
车的远光灯打在我身上,我都没办法直视前方。
宋济安的跑车在我身边停下来。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酒气扑面而来。
“哟,这是谁啊?”宋济安使劲地睁眼睛,看清我的脸:“是高小姐啊!”又看到我背的包:“怎么离家出走了?哦不是,怎么这么晚回城?”
我在考虑,要说是甘翠微把我赶出来的,宋济安会不会和她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管我。
“怎么没车送你?你走出来的?”
“安少爷,你喝酒了还开车?不怕被警察抓吗?”
他觉得我这句话好笑得很,“我宋济安怕被警察抓吗?再说,这条专道上也没别的车,是不是酒驾又没有关系!我还没醉到看不清路非要往沟里开的地步!”
我在考虑,他都喝了这么多酒,我再叫他送我回城,会不会不地道。
他盯着我一会儿,脑袋瓜子转得很快嘛,酒精都没能麻痹速度,他猜道:“是被甘总赶出来的吧?”他在方向盘上击了两下,喇叭清脆地响了两声,“甘总做事够狠啊!不愧是我的奶奶!”他哈哈大笑:“走回去吧,祝你好运!”
丢下这句话,他一踩油门,加速,箭一般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