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一口没吃，便直接回到了医院来陪护父亲，同时想找父亲开解一下心中的苦闷。住院部的九楼，依旧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下午回家前，李瑶已经给父亲换好了病房。
李瑶站在病房门口，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开门的勇气。父亲说的对，王霖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自己的付出，但要说没有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与此同时，李瑶更纠结的是如何向父亲解释王霖的事，即便李瑶心里清楚：这件事是躲不开的。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脚步不重但又很急促，不是鞋子硬后跟的那种咯咯声。李瑶转头瞥见是一个护士端着药水正朝这边走来，李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便立刻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也许父亲睡了，李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侥幸。李瑶深呼吸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悄悄地走了进去。
李瑶没有开灯，猫着步子走到病床前，透过楼道里的灯光，李瑶隐约看到病床上的床单被掀开了，似乎没人。李瑶快步回到门口，打开了房间的灯，自己的确没有看错，病床上果然空无一人，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手机。
李瑶立马跑出病房，看了眼门口的房间号码，这的确是父亲的病房。
“怎么了？”
李瑶耳边传来了年轻女人的声音，转身一看，又是刚才路过的那个小护士。
“这个病房的病人是不是下午刚刚搬上来的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
“是啊。”
看来自己确实没走错病房，李瑶继续问道：“那您知道这间病房的病人去哪里了吗？”
“您是？”
“我是他的女儿。”
“我刚刚看见他一个人朝电梯那边去了，至于去哪儿，这我就不知道了。”
“哪个电梯口？”
“就护士站左手边拐角的那个。”护士双手端着托盘，只能用下巴向那个方向轻轻挑了一下，示意了不远处的护士站。
李瑶顺着护士的目光看去，那里的确有个护士站，便匆匆地向护士说了声“谢谢”，然后快步朝护士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父亲没有在病房，会是出来干什么呢，而且父亲平时和母亲住在小镇上，很少来南山市，这人生地不熟的又会去哪里呢？李瑶不免生出一丝担忧。
来到电梯口，李瑶忽然想起，父亲的手机没带，万一父亲回来的时候和自己擦肩而过，便在等电梯的空隙又给父亲的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万一父亲回来后看到，好留在病房等自己回来。
李瑶下了电梯，走出住院部，没有了太阳，气温也开始降了下来，时不时还有些许微风吹来，虽比不上空调的凉爽，但更为自然舒适，但李瑶却没有闲情逸致来享受微风，赶紧找到父亲才是最重要的。
离住院部门口不远处，有一处凉亭，亭上布满了爬墙植物，里面还有几个老人在里面乘凉，有些老人不喜欢空调间，更喜欢户外的凉风。天色已经昏暗，李瑶听到凉亭传来说话的声音，或许去那边找找看，碰碰运气。
“人到了年纪，追求的东西就会改变。”
“谁说不是呢，现在进了医院，就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别的什么都不求了。”
“我就希望女儿赶紧找个男朋友。”
“这个还真急不来，得慢慢看，万一找到了不好的，得辛苦一辈子。”
李瑶走到近时才听清，老人们聊的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索事，而自己的父亲也正在其中，这让李瑶松了口气。
“原来你在这里啊。”李瑶走到凉亭中，神情有些不悦地说道，父亲没有告诉自己一声就出来，而且连手机都没带，让自己白白担心。
“唉？你怎么过来了？”或许是因为天黑的关系，李永青并没有看清女儿脸上的不悦，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我看你不在病房，我就出来找你了。”
“老是在病床上趟不住，就下来走走。”李永青转身向其他在座的老人介绍起了李瑶：“这就是我的女儿。”
“真漂亮的……你女儿长得很俊啊……你还真是有福……”四周的老人开始了对李瑶的夸奖。
这么黑的天能看清楚什么，老人们说的不过是写客套话，李瑶对此不以为意，继续对父亲抱怨道：“你下来不和我说一声，也不带手机，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我就下来乘个凉，一会儿就自己回去了，能有什么意外。”
“你说的倒是轻巧，却让我们做子女的白白担心。”
“行，行，行，下次出来我和你知会一声，这总可以了吧。”李永青满不在意地说道，仿佛将女儿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
李瑶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父亲性格本就颇为固执，想改变他的习惯，单纯的说教没什么用处，看来只能另想它法。
李永青向其他老人告辞后，便跟在女儿身后朝住院部走去。李瑶走的并不快，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眼父亲。
“王霖呢？”李永青随口问道。
李瑶听到父亲的问话，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父亲，没有回答。
“怎么了？”
李永青注意到女儿停下的身影，也跟着停住了脚步，一老一少在昏暗的路灯下站着，周围是偶尔有来往的行人，李瑶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到父亲身边，搀扶着父亲的手臂说道：“走吧，先上去再说。”
透过路灯的光线，李永青看到女儿有些落寞的神情，眼角还有泪痕，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两人回到病房，李永青有些蹒跚地坐上床，靠在床头，尽可能地不让女儿帮忙，靠稳后示意让女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李瑶从柜子中取出暖水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父亲，然后才坐下。
看到女儿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永青主动问道：“你下午回去后，和那小子都聊过了吧。”
“嗯。”李瑶黯然地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鸟。”李永青看着女儿的神情，就知道事情正如自己推测的那样，起初是因为不想让女儿跟着一个没前途的人，而现在更不可能让女儿和一个坏人在一起，“你俩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
“那他现在在哪儿了？”
“最后我们闹的很不愉快，他出了门，估计是去找他表哥了吧。”
“他表哥？”
“嗯，上次我们差点闹分手，他也是暂住在他表哥家。”
“他表哥是个咋样的人啊？”李永青这是第一次听女儿提起过王霖的表哥，不禁有些好奇。
“怎么说呢……我只是见过几次面面，他表哥干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即便后来交了女朋友，但也没有一丝改变。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混日子的痞子。”
“还真是物以类聚啊。”
“估计王霖也是受了他表哥的影响。”
“不管是受了谁的影响，这件事是谁干的，警察就会抓谁，这就是法律。”李永青用手指戳着柜子，发生咚咚的声音，语气也变得严肃。
“可是……”
“可是什么，你难道还想帮他不成？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帮了，你就成了共犯了。”
“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这话是他自己说吧？”李永青语气有些不屑地反问道：“这你也信？”
“我相信。”
“哼，幼稚。”李永青怒骂道。
“你可以骂我幼稚，但是如果连我都放弃他了，那他就真的只剩下绝望了。”
“他绝不绝望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你更重要。”
“我和他可以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生活，反正我们都还没有扎根在这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
“你难道真的想变成共犯？”李永青在恨铁不成钢的同时，更有一丝诧异，女儿的选择无疑是将自己送入深渊，一向沉着冷静的女儿，却在面对这件事情上，产生如此不理智的念头。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李瑶双手捂着脸，声音也变得哽咽，一边是法律无情，另一边的两人五年来的感情，在两边矛盾的压力下，李瑶终于承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李永青转身拿来床头的抽纸，递给女儿，又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的安慰了下她。李永青看着还没有停止抽泣的女儿，有些心疼，小小的年纪，就要经受这样艰难的抉择，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自己的经验正确地引导他，不让她陷入深渊。
过了好一会儿，病房里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李瑶抬起头，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
李永青看着女儿已经哭红的双眼，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唉，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那你就是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
李瑶不明白父亲这句话的意思，一脸错愕地看着父亲。
“我是说，你什么都不用跟警察去说，如果警察问起来，你就装聋作哑，说什么都不知道，让那些警察自己去查，这样你也不算背叛他。但与此同时，你不可以做任何帮助王霖的事，哪怕是你觉得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只有这样。你才能将自己真正的置身事外。”
李瑶低下头，认真地考虑着父亲的建议。不向警察举报或是透露线索，也就等于自己没有背叛王霖，俩人的关系说不定以后还有希望，等这件事过了，或许还能重归于好。换个角度想，自己如果不去帮助王霖，也不会产生道德良知的内心谴责和法律的制裁。说不定真如父亲所说，这是目前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李瑶心想。
“这……能行吗？王霖不会责怪我吗？”对于父亲的建议，李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警察不会查出什么东西来吧？”
“要是真查出来，你也没办法，这就要看他的命了。”李永青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听天由命吧。”
“看来，只能如此了。”
“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希望吧。”李瑶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件事能快点结束。
“行了，事情也聊的差不多了，手术过几天才做，你也不用留下来陪我，今天你也被那些糟心事累的够呛，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
“真的不用？”李瑶有还是不太放心病房没人守夜。
“唉，你放心吧，我这是胃上的毛病，对行动没啥影响，实在有事我叫护士过来就行。”说着，李永青挑了挑下巴，示意床头的呼叫按钮。
李瑶犹豫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做坚持，“好吧，别逞强，有什么就叫护士吧，或者直接给我打电话也行，家离医院也不远。”
“嗯，回去吧。”李永青摆了摆手，让女儿回去休息。
李瑶虽然放心不下，但父亲执拗的性格自己也非常了解，只得选择离开。
李永青躺上床，盖上被子，像是准备睡了。李瑶看到父亲躺下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灯离开。
门口刚传来关门的声音，李永青却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起身看了眼病房的门口。确认女儿离开后，李永青再次打开了房间里的灯，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犹豫间又将手机放了下去，但目光始终没有从手机上移走。李永青盯着手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再次拿起了手机。拿起时，李永青的手指按到了手机的锁屏键，手机被点亮，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
爸，我刚才上来找你，你不在，你手机落在病房了，我下去找你了，如果你看着这个短信就给我回个电话，你不用下来找我。
李永青温柔地看着手机上的短信，眼神又变得坚毅起来，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在柜子里的外套口袋中翻找出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李永青在手机上按下了纸上的号码，又仔细地对比了一番，然后有些紧张地拨了过去。
这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不要责怪父亲。
李永青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呼叫等待的‘嘟嘟’声，拿着纸条的手也越握越紧。
电话嘟了几秒钟后，从电话里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李瑶的父亲，我有件事要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