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是孤狼,王丽则是野狐,还是一只怀了孕的野狐。
其实野狐怀了孕就不是狐狸了,妖性尽去,有了人性,有了软弱,多了坚强。
王丽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王薄自己怀孕的事,奈何要么感觉时机不合适,要么感觉结局跟以前一样,或者她心里一直有芥蒂,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拍了开车抵达的画面,田老师建议再拍一条,两人下车步行至拉卜楞寺的镜头。
两人下车,丁巍戴着墨镜看着人头攒动的场景,嘴角不自觉的笑了笑,好多羊秙。
俞老师开始跟着丁巍的步伐走了两步,而后看到一个很虔诚的老婆婆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缓缓拜下,久久才起身,一连四五遍皆是如此。
阳光照在老婆婆满脸皱纹沟壑起伏的脸上,晕起了光泽。
俞老师微微一顿,走在了丁巍后面,眼神复杂,终究坚定和善起来。
俞老师以前变现眼神变幻,一般都是低垂躲避,经过《浮屠》的历练,现在对这种表较复杂情绪的转变有了心得,捋一捋发梢,扯一下围巾,轻松搞定。
上午的拍摄任务不是很重,这边拍了公母俩的镜头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另一组拍摄傻根的。
略作休息之后,转场去山脚下拍宝强等人的镜头。
果然,新人演员尤其是宝强这种从未接触过电影拍摄的纯素人,问题多多。
拘谨、看镜头、眨眼、躲避、走出机位、紧张结巴等等,宝强的表现让丁巍等人只嘬牙花子,这真是个生瓜蛋子啊!
原准备下午拍摄那个寺庙前的大全景的计划生生被耽搁了。
因为宝强还是丁巍力主招进来的,关虎程尔等人不好说什么,所有人都瞧得见这孩子越演越拧巴,越来越不自信了,导演摄影师等人的表情也越来越冷了,由于丁巍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机械的毫无意义的试拍。
“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继续。那个,宝强,你来一下。”
丁巍跟关虎田老师低声商量一下,这么拍是肯定没什么效果的,第一天就这表现,确实有种当头一棒的不顺,于是关虎示意副导演程耳宣布今天提前收工。
宝强拧着脸磨磨蹭蹭的过来了,小脸冻得青红,眼角还有点儿小金豆子,这货也被吓着了。
丁巍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毕竟自己约的演员,演成狗屎自己要认啊。
大关心里有气,横眉瞪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宝强,也没有说话。
大关是被这小子的蠢和纯给惊到了。再拍《上车,走吧》的时候,黄波也是纯素人,但大关给波哥讲个两三遍,波哥虽然表现一般,但不会盯着镜头看也不会走到摄影镜头外在那儿表演。
田庄庄倒是对丁巍坚持选用宝强演傻根有了一点儿理解,别的不说,这孩子身上的这股含着泪儿也不往下掉一声不吭的执拗与淳朴,倒是跟傻根完全契合,尤其是宝强那双白囔囔的眼睛,很有意思。
别的演员直视镜头时,一般不会超过两三秒,因为知道那是不专业的表现,宝强能一直瞅着镜头看,不喊停眼睛都不眨。
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种情绪,不懂这个盒子为什么一直拍我。
想了想,田老师呵呵笑着对宝强道:“你别害怕别紧张,这样吧,让小程跟这孩子住一起,小程不是准备素材吗?就开着机器对着宝强拍,啥时候拍着拍着宝强习以为常不再看镜头就行……”
这倒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丁巍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改掉宝强直视镜头的这个毛病,便决定试试田老师的提议。
当然不是用胶片一直拍,而是废胶片或者干脆不装胶片的来,不然那成本就大了去了。
第一天的拍摄不是很顺利,提早收工,丁巍略有郁闷。
俞老师听了丁巍的小郁闷,笑眯眯的道:“现在,知道你当初是什么样子的了吧?”
丁巍汗颜。
俞老师再给他紧急突击的时候,丁巍这货傻得跟宝强有的一拼,还问过很多很奇葩的问题。
陪俞老师吃了饭,丁巍摸出电话给老姜打电话求助,调教素人演员这种事儿还得姜闻来,毕竟这货手把手的教出了个最年轻的威尼斯电影节的影帝。
刚刚回到京城的姜闻听了丁巍的诉苦之后,呵呵笑了笑,直言道,所以你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导演。
丁巍莫名其妙,为什么?
姜闻在电话那边找了个能说话的清净地儿,才嘿嘿笑道:“你知道夏雨拍完《阳光灿烂的日子》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不等丁巍猜测,姜闻自己先笑了:“他说,他要是再拍我的电影,他就是我孙子……啊哈哈哈!”
原来,夏雨当时也有过直视镜头的拙劣表现,但姜闻用了两招就解决了。
一是他和夏雨面对面站着,两人的身后各放一部摄影机,然后两人对视,不准躲避,谁看镜头躲避眼神,谁就被对方打一巴掌。
二是,将夏雨强拉着上到房顶,收掉他的鞋,不让他下来也不让他坐定休息,一直催着他走,走到他告饶为止。
有了这两招,夏雨不但清楚的记得他挨了姜闻多少个巴掌,也清楚的记得他丢了多少只鞋,更清楚的知道,除非姜闻要求,从此他就当摄影机是个屁,看都不看一眼了。
听了姜闻的两招,丁巍摇摇头,他果真不是个当导演的料子,别说跟宝强互扇耳光打巴掌了,他让宝强这种天气这种地理环境脱掉鞋走路都于心不忍。
“没事儿,小孩子嘛,吓唬两句他指定不敢跟你犟嘴,实在不行,等我几天,我这边开完会就过去,我来调教……”
姜闻又给丁巍出了个馊主意,丁巍只当听他放屁,这货的调教方式就是吓唬恐吓破口大骂甚至动手,被他那样调教,宝强可能就真的废了。
夏雨是皮实孩子,并且性子很跳脱,宝强则是另一个极端,重压之下怕是要折。
跟姜闻胡扯两句挂了电话,想了想,丁巍又给冯源征老师打了电话,这位也是调教演员的大拿。
冯老师认为宝强直视镜头、拘谨不自然、说话结巴等所有表现都是宝强自身心理素质不过关以及对周围环境甚至身份转变的强烈不适应所导致的。
他给出的建议也是折腾,折腾的宝强刻骨铭心记忆深刻,要让他对周围环境极为习惯熟悉,一草一木一辄一路,能闭着眼走到不跌倒最好,而且这个过程还要让他习惯并无视镜头的存在。
并且,他认为丁巍关虎等人太拘着宝强了,对待这种纯素人的新人演员,有时候一板一眼的台词都是一种对他的束缚。
冯老师还提出,让宝强熟悉周围环境以及拍摄时的环境,并且不再要求他能死记硬背下台词,要给他即兴表演的空间,甚至可以更改拍摄计划,让宝强带着顺序有逻辑的表演。
这里面其实涉及到一点点舞台表演与镜头前表演的联系和区别,最终要求的还是演员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想象力以及逻辑性。
听了姜闻的胡咧咧和冯老师很细致的分析与中肯的建议,丁巍倒是收到了一点儿启发,于是宝强的戏份临时推后两天,这孩子现在有了新的任务,骑自行车。
漫山遍野使劲儿撒欢折腾的骑自行车,不出汗不让停,不到太阳落山不让休息。
“这个有用吗?”
不止俞老师,就连关虎程耳等人都觉得这个看起来就是胡闹。
丁巍看着宝强骑着自行车渐行渐远,心里犹豫一下,摇摇头道:“死马当活马医呗,总不能真大骂或者动手吧?你看,至少,这孩子高兴了不少,还晓得招呼耳朵也骑车试试……”
宝强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当程耳将一辆不是很新的自行车推到他面前,强硬的塞给他,说以后这就是你的了之后,宝强就咧着嘴露着大白牙傻笑不已,这孩子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件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他穿的衣服,都是老乡不穿了送给他的。
骑上车试了两把,见丁巍等人也不说什么,这货就放开了,骑着出了院门,并朝山下溜着,时不时还有哦哈的傻笑声传来。
丁巍吸一口气,麻蛋,这货是不是已经忘了他昨天那天雷滚滚的表现了?
这傻缺小孩儿心真踏玛德大啊!
……
霓虹,深作欣二事务所。
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几个人默不作声的看着屏幕上一个黑色神袍的冷酷男子,一下两下三下很有节奏的将一个十字镐钉进一个人的脑盖骨,而后起身,血手在福音上随意的擦了擦,微眯着眼睛欣赏了几眼自己的作品,撕下一页纸,一拐一拐的隐入黑暗。
这是完成拍摄完成部分剪辑的《大逃杀》其中一段影像。
黑暗中,有个嘶哑冷峻的声音道:“这里应该配上久石让先生的潼源祭奠进行曲,哀而不怨,痛而不觉,效果更好。”
房间里深作建郎支着下巴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黑暗中看不清的眼眶已然滚烫,泪水溢出,没有回话。
屏幕上故事继续,那个黑袍杀人的脚步也没有放下。
黑暗中,嘶哑冷峻声音的主人,倒是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离开霓虹三个多月了,想念这里的酒了。
等到那个黑袍人被他的学生一刀戳进胸膛任然拄刀不倒,眼神迷离到圆睁,高呼“孔秀XX”的时候,嘶哑冷峻声音的男人抬抬手捂了捂自己僵硬的半边脸,低声嘟囔一句,沉默下来。
一个小时后,电影放完,屋子里亮了起来。
嘶哑冷峻的男人是个穿着黑色和服分矮个子,半边脸怪异,眼睛稍小,但气势很足,率先起身往外走:“深作导演还未脱离危险?住进CCU几天了?”
深作建郎比二十多天前越发糟糕了,胡子拉碴眼眶深陷眼睛通红,默然道:“六天了,医生说,一切,一切全靠,父亲自己了。”
矮个子冷峻男顿了顿:“希望吧!”
深作建郎怔然,这种事确实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愿了。
出了深作欣二事务所,矮个子冷峻男坐上黑色奔驰车,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刚才电影中的那个冷酷残忍的身影。
恨不能与之把酒共饮!
“那张纸条呢?”
冷峻男睁开眼跟副驾驶的助理招手,助理诚惶诚恐的从包里翻出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双手递给冷峻男人,并递上电话,全程都没敢抬头看一眼。
冷峻男也不以为意或者习以为常了,仔细照着纸上的数字拨打电话,嘴里还念念有词“3,2,8,X”,十来秒之后,这人面无表情的把电话和纸条递给副驾驶的助理:“一直打,直到打通。”
助理低着头心里大骂傻叉混蛋不已,但手上动作还是不慢,赶紧接过去,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
……
晚上,俞老师还在努力找回昨天的感觉,环抱着丁巍,吃饭说话看丁巍做事。
今天略略荤了一点儿,瘦肉粥,八斤又清炒了一碟丝瓜,还配了点儿切好的猪肝,几个软蓬蓬的大白面馒头。
丁巍照例热水烫一汤餐具筷子勺子,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吹一吹才喂给树懒。
俞老师就眯着眼睛,小嘴巴一嚼一嚼的,很满足。
丁巍觉得这种时光也很有趣,所以填鸭活动就持续了半个小时。
当然,俞老师有时候也会喂丁巍,主要是猪肝,她对内脏下水之类的都没什么胃口,但这个粥确实不错。
公母俩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甜腻腻的填鸭吃饭。
“喝点酒不?”
丁巍看俞老师兴致不错,又想起今天白天俞老师说有些冷就提前回去的事,想着喝点儿小酒暖暖身子。
俞老师摇头:“不喝,就喝这个嘛。”
咦,猪肝汤又不是迷魂汤,还怎么这幅模样了?
丁巍就乐呵呵的傻笑:“您真是中毒不轻了……”
俞老师就一副情毒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的模样,拧了一下身子,环抱遍揽抱,眼睛一眨一眨的:“救我,救……”
结果,都怪丁巍这个粘人的憨货,把桌子上的粥盒弄撒了。
丁巍一个激灵:“肝,肝……”
被俞老师一脚掀翻的碟子扣在他的电话上了。
俞老师还准备继续呢,蓦然反应过来,打眼一暼,赶紧起身,mua的一下:“你先收拾着,我去看看今晚上什么牌面……”
丁巍看着猪肝扣手机,捂了捂脸上俞老师的唇印,只觉得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