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莉果真没有食言,当一周的工作结束后,临行饯别之宴上,Peter见到了郑菲,传言中的“火凤凰”。她因为总是开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性格又似假小子般的风风火火而得名。当年她来学校的时候,瞧男生们把David都巴结成什么样子了,Peter自然是不屑参加这些小男孩的游戏,何况那时他把罗莉放在心里,尽管她和David已经出双入对了,可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期盼。当然David出事的时候,那一丝的期盼变成了满腔的懊恼,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期盼,是这种期盼害了他。
郑菲长得真是小巧,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娇小和白皙,眼睛是眯眯的单眼皮,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穿着层层叠叠的灰色背心,那裤子是松松垮垮地满是口袋,幸亏头发还没染成乱七八糟的颜色,只是笔直地披挂下来,还带着些学生的清纯,不然就完全是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
其实,在David出事的时候,都是郑菲在那个北方的城市处理后事,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么一个娇弱的身躯能有那么坚强的力量,当罗莉在昏迷的时候,她却独自在各个地方交涉,为她深爱的哥哥,最后是她捧着他的骨灰回来的,那块墓地也是她亲手挑的。她镇定地做着这一切,有条不紊,仿佛处理着公司里的日常业务。当时Peter听到消息也是马上买了机票飞过去,她却坚持自己独自完成这一切,谢绝了她哥哥朋友们的帮助,他们在她身边看着她默默做着一切,却束手无策。她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有,坚强得让人不寒而颤。她看上去就象个中学生而已。
Peter以为当时她在悲伤之中,周边朋友又多,何况那时彼此也没有正式介绍过,肯定不会记得他,可是一见面,她便很自然地过来给Peter一个拥抱礼,亲切地喊他哥哥,“我认得你,你是我哥哥的好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也是我哥哥。上次到现在,一直没有时间对你亲口说声谢谢,我哥哥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她与罗莉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孩,罗莉有着非常出众的外表,还有良好的教育及家庭背景,她很脱俗,对这样的女孩,几乎所有的人在见上一面之后都会着迷,渴望去保护她;而郑菲在容貌上只能是中等,可她的为人处世老练到你几乎不会把她当成女人,虽然她看上去比罗莉更娇弱些。
Peter忙不迭介绍自己,“南方,叫我南方好了。”
“哈!哈!哈!”郑菲指着他冲罗莉一阵狂笑,“他说他叫南方!” Peter给她笑得头皮发麻,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讪笑着。
“是不是小菲啊?又在使坏了?”高福来正从门口进来。
“噢,高叔叔,你知道不,他说他叫南方哦。”
“这又什么可乐的,他姓南,住在南方,他爸爸妈妈就叫他南方了。”
“他爸爸妈妈好象很偷懒喔。”
“菲菲,你这样南方会不好意思的。快坐好。”在一旁静静地微笑地看着他们的罗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吐吐舌头安静地坐下。
菜肴很丰盛,鲜活石斑鱼灼汤,生吃龙虾,鲍鱼扣辽参,木瓜炖血燕,吃的Peter都有些撑得慌。郑菲吃东西速度极快,说话频率更快,席间只见她上下嘴皮翻飞,说着很多他们闻所未闻的事,象Peter他们每天忙得人仰马翻的,哪有时间去看,去听别人的逸闻趣事,也没时间给自己休休假,闲闲逛逛,更别说看看闲书,这姑娘竟然连最近流行的电视剧都知道,让人怀疑她很闲,是个闲人。
当Peter说出自己的疑问时,一桌人都笑了。
“她?可是我们这儿的大忙人,最忙的人。”高福来评论她,“她是个精力特别旺盛的人,整天喜欢瞎折腾。”
“要不是我瞎折腾,您哪有那么好的罗经理?高叔,您老积点口德好不好?”
“说点正经事,早点把自己嫁出去,你老爸老妈都急死了。”
“他们可从不关心我的事。你着急了?想喝喜酒了?给我保媒啊!”郑菲笑嘻嘻地说。
“我家那个小子在加拿大读书,快回来了,不错的,一表人才。再说做我媳妇也是不错的。”
“高叔,说句老实话,您别生气。其实阿胜挺不错的,你不该厚此薄彼,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是不容易,又有谁年轻时不曾犯过错呢?改了就好!”
“别跟我提他。”高董事长黑着脸不高兴地说。郑菲毕竟是在商场里跌摸滚爬的人,一看高董神色不对,她端起酒杯笑语盈盈地对他说:“高董,这杯酒敬你!你可不许耍赖,等阿雄回来就介绍我们认识哦。”高董事长马上被哄得高高兴兴地端起了酒杯,“好,好,好!”
这顿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很快降下了帷幕,郑菲的在场使每个人感觉很愉快,她很能喝,找出各种不同的理由让别人心甘情愿地喝下去;她很能说,她能找各种主题围绕你展开,让人人都觉得自己是这场晚宴的主角。她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玲珑得让人很舒服、很快乐。
晚宴后,她邀请南方和罗莉到她家玩。她喝了酒还开着她的法拉利跑车载着他们,把他们吓死了,她却哈哈大笑,“遇到警察我就说:警察叔叔,我迷路了。”她尖着嗓子,真象个小姑娘。
她独自住在近郊的一栋别墅里,楼下是客厅、厨房、客卧和保姆房,楼上是主卧、客卧和书房,卧室的整个风格是女性的烂漫,运用了大量的粉色,整面墙上挂着她自己的大幅彩色照片,是穿着洁白的婚纱举头站在楠溪江畔的侧影,那是一种若有所思,有所期盼,似在等一个人。
“你不是说她没结婚吗?” Peter悄悄地问罗莉。
“是啊,她就那样,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你别太奇怪。”
楼上的客卧与主卧的风格很接近,用的是粉紫色调,楼下的客卧却是很中性的淡灰色系,客厅是极简约现代的银色系列,楼上楼下是完全两个世界。“楼上是女生宿舍,楼下是男生宿舍。”郑菲笑着说。
她的书房很大,什么内容的书都有,经济类的、管理类的、历史的、游记、名人传记,从这些书名来看,他的主人应该是个男人。
他们在楼下小花园里喝着咖啡,纯正的意大利现磨咖啡,她家的阿姨年纪挺大了,看不出来还能煮的一手好咖啡。“我教的,我教育人很有一套的。我从不下菜场、厨房,远疱丁啊!可这阿姨都是我调教的,现在菜烧得可好吃了,不信你们留下来明天尝尝她烧的菜。”他们客气了一下,“你们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看见你们就象看见他一样。”一时大家都有些悲戚,想起了过去的事。
“人生苦短,我们不要再说伤心的事了,我给你们说说我的故事吧。”
从她的叙述中,他们了解到这个倔犟的姑娘是怎样靠着自己的聪明和耐力取得这些成就的。她是家中的独女,爸爸是老实本份的机关普通干部,妈妈是小学老师,温宛贤淑。她却是从小淘气,跟班里的男孩玩成一团,自然照这样顽皮,书是读不好的,高中毕业就等于失业。她倒一点也不伤心,高兴从此不必受父母老师的唠叨,做好人,读好书,其实她是喜欢读书的,不过读的都是他们不允许读的杂书。
她也不想做象他们一样的好人,在她眼里,这只是庸人的生活,她从小向往书中、电影中那些毫宅、华车、锦服。虽然高中毕业的时候口袋里只有自己积攒多年的5000多元的零花钱,可在她眼里已是一笔巨款了,她想做生意,她知道只有钱才能换来向往的这一切。
现在看来,她从小就有很正确的理财观,从不乱花一分钱,觉得这钱能让她干大事,这也是从很多伟人传记里读出来的经验,你要有目标,你要有毅力,你要坚持,你要忍耐。她觉得自己的目标虽然遥远,但只要努力就能实现,尽管这目标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连博航哥哥也批评她庸俗,他们一致要求她复读,考上大学,读完书再说。她就带着自己所有财产离家出走。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知道就这些钱做不了事,早些天就看好了皮鞋批发市场,可是自己学校里刚出来,没经验,还是先到市场里打打工,学习之余还可以解决吃饭睡觉问题。
她到了一家皮鞋批发店,好心的老板娘留下她看店,还关照她多吃些,身体太弱了。等博航第三天找到她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还衣食无忧了。她擦着脸上的汗天真地说:“哥哥,你放心,以后我养你。我能养活你,你读博士都没问题。”
她一直记得这句话,一直。博航当时哽咽着回了头,他知道她从小就喜欢他,可他能拿这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妹妹怎么样呢?他把自己的500元的生活费塞给她走了。
“我不会一辈子打工的,我会当老板的,大老板!”郑菲冲着博航的背影喊道。从那以后,每回遇到困难,她总要这样喊道,仿佛博航永远在她前面一样。
她是个嘴巴很甜的姑娘,很快与批发市场的人都混熟了,这儿学一点,那边听一点,晚上还在本子上写写算算。等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就打算单干了,瞄着市场里有谁退铺位的,她悄悄地接了手,因为她人缘极好,店家看她一个小姑娘,竟只要了一些定金,让她先开铺,店面也不用装潢,她又去已经熟悉的小厂家要些样货摆了起来。
当老板娘还在替她当心她明天的工作时,她说:“我会是你的同行,可能也是你的竞争对手。不过,你是我的第一个老师,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这话把老板娘听得一头雾水,第二天看见她独自在旁边的店铺里忙碌时才明白她自己当老板了。
“这女孩太不简单了!人聪明、热情、好学、精力充沛,能吃苦,悟性又高,真是难得的经商的料啊。”她把这些事说给老板听,“你看我们的宝贝儿子,跟她一样大,懒得是酱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听说她爸妈都不是生意人,挺反对她做生意的,她跑出来连个睡的地方也没有。”
老板平时不大管店里的事,他自己还有个皮鞋小加工厂,听了也很感动,让老婆多关照着些,晚上还是让她过来睡。一个女孩子家的,温州人家里条件都不错的,那能吃得了这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