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盼来了儿子高雄的归来,这一等就是十几年,高董和马姐心中很是感慨,两夫妻说了一宿的话,想起来也只有当年新婚时才这样激昂的。
高雄初中就被送到加拿大多伦多最好的私立学校去读书了,马姐哭的肠肝寸断,也挽回不了高董所做的决定。
“那么小的孩子,到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怎么受得了?”
“他是去学习。我十六岁的时候干什么?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为一分钱挨饿受冻。他已经是很幸福了。有这样的老爸提供他学习的经济基础,你知道这一年下来要多少万吗?学费生活费要20多万呢。”
“送到上海近点的地方也行嘛。让我娘儿俩好歹能一两个月见到一次。”马姐嘟哝着。
不提还好,她一提高董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你要是文化程度高点,懂点教育,阿胜也不会是这样?”
“子不教,父之过。能怨我吗?”马姐也是满腹委屈。
“你不知道我每天在厂里忙死忙活的,还不是为这个家。”
“你是为你自己,我们家现在早就不愁吃穿了,你就不能抽些时间陪陪我和孩子。我心很平的,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
看不出来,这马姐平时看她憨憨的,也不多言,家里男人做了的决定从来是不多说一句,这些年是忽略了她的感受,自己天天忙在厂里,家里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在承担,三个孩子不知怎么也就长大了,以她的能力和小学毕业的水平来教育孩子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大儿子阿胜是他从小最看好的,不但人长得虎头虎脑特别可爱,而且胆量特别大,看着就是个大将之才。因为是长子,家里每个人都很宠爱并寄以厚望,谁知正是这种娇宠害了他。慢慢的,家里谁也治不了他,他与社会上的小混混越走越近,由于家境不错,手头的零花钱也多,很快他成了他们眼里的“大哥”。每天除了骗吃混喝,就是惹事生非,聚众群殴,老师一天一个电话上门告状,那段时间马姐的神经快崩溃了,只要电话一响起,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担心儿子又惹祸了,从小到大,不知为他陪了多少好话、笑脸也包括金钱。
起先是瞒着他爸爸的,一是他为厂里的事每天忙得心力憔悴;二是他这人太要面子,希望这大儿子快点长大好接了他的班。只到有一天,又有人告状到家门口,他竟然将同学的脑袋打破了,对方家长义愤填膺,十几个人冲到家里,这下事情闹大了,高董想不知道也不可能了。
听了老婆惊慌失措的哭诉,高董肺都气炸了,赶紧回家把这一帮乡里乡亲稳住,将自己的儿子叫出来,历声喝令他跪下,那小子还不知好歹,觉得老爸在别人目前丢了自己当“大哥”的脸,嘴里还嘟哝着不情不愿。
高董那个气啊!顺手就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朝他的大腿扫去,真不知是那木棍质量太差了还是高胜年少筋骨强硬,那木棍应声一断两截,他发出豪猪般痛苦的叫声,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两个当事人。
高董也想不到自己下手会这么狠,真不知道这一记闷棍下去是否会将他的腿打断,心中忐忑不安起来。高胜从小到大没有这样委屈和耻辱过,当众被殴,那般痛楚不但是肉体的,还有灵魂方面朦胧的羞辱,也许正是那一记闷棍将他们父子情谊一棍打散,从此后,彼此的心就不亲了,还带着深深的怨恨。
一时间,满屋子的哭声、叫声、骂声和劝架声,马姐象母狼一样护住儿子,抚着伤口口嘴里“儿啊!”叫个不停;大女儿壮着胆子来拉着爸爸的手,哭着喊“爸爸,爸爸,你就饶了弟弟这一次吧!”;小儿子高雄缩在角落里抖抖缩缩吓坏了;高董气得跌在座位上直喘气。
对方见高董已是这种态度,也不再说什么,劝了几句也就走了,
“你们先把孩子看好,钱没问题,等我教训了这兔崽子再去看他啊。一定登门道歉!”
这几年生意做下来,让高董极看重一个人的声誉,这样的儿子不教将来怎么接他的班?送完客人回来,那小子还在厅里哀哀地低声哭着,但看他的眼神却是狠毒而怨恨的,与他的年龄是完全不称的,那眼神让高董心里凉了半截。
马姐却歇斯底里大发作了,“你什么时候管过儿子?现在一打就抄木棍,你也太心狠了,他就不是你亲生的。”
“你还吵啊。你!儿子都被你宠成这样。他奶奶的,再这样子,都给老子滚!”高董真生气了。
马姐住了嘴,将几个儿女哄到楼上去。
一时厅里安静了下来,高董一个人伤感地吸着一支又一支的烟。老婆马姐是个善良的女人,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他的条件真的很差,虽说做了几年生意,可没什么钱赚,基本是跟在别人身后跑腿,家里兄弟姐妹又多,他在外面辛辛苦苦赚的钱都寄给家里帮助兄弟姐妹成家立业,她也不计较他脾气不好,只是说他是个很实在的人。
结婚这么多年,也一直任劳任怨地操劳家务,教育孩子。可毕竟是水平有限啊!他不禁羡慕起人家温少平的老婆,温文尔雅的小学老师,瞧女儿给教的都有出息。自己的大女儿,性格内向,大儿子,现在快成为“小霸王”了,也只有这小儿子斯斯文文,也不知能不能将他培养成人,不然将来诺大的家业无人继承还不被人笑死。也许从这时起,高董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尚在读小学的小儿子,一定要将他培养成一个好的继承人。
高雄是没有父亲想的那么远大的报负,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去国外学习总是好事,他是热爱学习的,何况这个家里爸爸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妈妈唠唠叨叨,没多少文化,姐姐闷葫芦一个,哥哥小“暴君”似的老欺负他,其实挺无趣的。他相信外面的世界肯定要精彩得多,至于一人在外漂泊的艰辛和痛苦,他现在是不会感受的到,在以后的岁月里他逐一品尝了个中的滋味,现在他只有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小儿子高雄被送到加拿大学习去了,家里并没有安静多少,大儿子高胜在“棍棒事件“后没安生多少,反而更是变本加历,他开始夜不归宿,马姐每天晚上挨家挨户地去寻找,苦苦哀求他回家。书是读不成了,他们两夫妻准备让他去自己的工厂里打工,他是坚决不干的,“我怎么着也是当家大少爷,难道还让我与工厂里的工人一起卖苦力不成?”
他们又商量着让他到朋友的公司里帮忙跑跑腿,谁知一周未到,那朋友就打电话来让他将儿子接回去,“我受不了你儿子,他非但不帮我忙,还带着底下的人跟我闹事。”
高董将已是高出他一头的儿子接回来,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就只好冷落他。他原本是个聪明但叛逆的孩子,见他这样,与他更是敌对,家愈发回得少了。
家里常常只剩下女儿一人,女儿倒是乖巧,虽说学习成绩中上,但还是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他们两夫妻在女儿身上花的功夫最少。她也慢慢长成大姑娘,但性格更加内向,几乎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足不出户,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坐在书桌前发呆。
她的内心是渴望父母对她多一些关心,她很想象大弟弟一样坏,坏得父母天天围着他转,尤其是母亲,夜夜去找他;她也想象小弟弟一样聪明,父母也送她到国外学习,尽力培养她。但是都没有,他们将她忘了,因为她太乖巧了,不用父母操心。与其说高董两夫妻真的被这叛逆的大儿子弄得焦头烂耳,实在没精力照顾女儿这颗敏感的心,不如说他们原本就不是感情很细腻的人,他们一直认为人要多干活,不要多想心事,想多了脑子必定会出问题。他们的女儿高美真的是出问题了,更为严重的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她出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