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国目前是一个民主自由风行,相对主义、虚无主义的泛滥成灾的时代,那么OK,对范美忠的言行,我会持一种反对态度。但中国现在不是,与民主自由相反的力量还非常强大,道德威权经常在绑架个人,换句平常话说,把人逼成伪君子的力量远大于宽容真小人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我愿意做一个宽容自由的人,哪怕他看起来还不那么像真自由主义;在这个时候,我愿意站在范美忠这只鸡蛋这边,而不是道德威权之墙那边。
我劝范美忠别再当老师
中国愤青对范美忠可谓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穷追不舍,在写出《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之后,形成了愤青围攻之势,范美忠因此丢掉原学校当老师的饭碗。不久,有报道说,“范跑跑”要‘复出’了,将正式受聘于北京某教育学校,担任该校文科教研室主任和潜能开发研究院研究员,据说还要在中央民族大学礼堂公讲人文关怀及如何考上北大。
愤青一听说范美忠要“复出”,且重操旧业,真是十分地气愤不过(或许当初骂范美忠还没骂够,气还没解完呢),自然不会把那位挖掘他的校长当伯乐,更不会把范美忠当千里马。岂只是不当千里马,连狗屎都不想拿来相提并论的,“可耻的家伙,还有脸讲课?”看看那些义愤填膺的评论,就差有机会能生啖其肉,以解心头之恨了。
这是令我很吃惊的,弄不明白这个社会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人,不禁要问:要不要饿死说真话的人?真话不等于正确的话,范美忠在大地震后抛出的言论,姑且不论是否正确,但绝对是他自己的一番真话,即范美忠的行为很可能是未经受过必要训练的普通人大多数的临机反应模式。若换位而想,我们每一个人是否必定不会如他一般行动呢?范美忠原本可以保持沉默,但他没有,他直面自己的内心,说出了真话。一个说了真话的人,因此丢了工作,已经很令人遗憾,一个说了真话的人,获得一个“复出”的机会,又遇强烈的阻遏,难道,我们要将这个说了真话的人生生地饿死,才能让人举国同庆?或者,这就是一个官话、套话、假话、谎话吃香的环境罢了?
我想,真正的道德家总该是有道德与爱心的,连只飞蛾被烧死都不忍心,不至于喜欢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人饿死、逼死。如此,那些自诩站在道德高处的人,又要将范美忠式的人逼到无以生存的境地(据说,前阵子,有网友担心失业的“范跑跑”没了给女儿买奶粉的钱),足以说明,这些人只不过是些挟道德以制其人的伪道德家。伪道德家满嘴的仁义道德,都是对别人的要求,要是对自己的好处无利,那是坚决不讲道德的。我们且不论范美忠的“逃跑言论”多么地不符合自己的职业要求,一事归一事地说,离开了那个特殊的时刻,范美忠有生存与工作的权利,是谁也没有资格剥夺的。
如果有些人非要坚称自己就是有道德,就是出于真诚的道德坚守,就是要范美忠名声扫地,人生也扫地,那么我要问,这种道德是怎么样一种可怕的道德,它里面究竟窝藏着多少吃人的东西?事实上,回望一下历史,类似要求女人终生守寡,立贞节牌坊的道德曾经吞食掉多少美好的生命?我们是不是还秉承这种吃人的道德,拿它去残害现在的人?
范美忠只是一介平民而已,除了讲点真诚的、独立的、有思想的、不媚俗的言论外,“手无寸铁”,家无万金。我们淡出对地震的反思(或是根本就不让反思),淡出对建造危楼的贪官的谴责,只留下可以听任辱骂的小老百姓范美忠,成为一场大地震中的唯一小丑或罪人,真不知道是我们特别能遗忘,还是特别懂得捏软柿子,而且还捏得上瘾。
“北京某教育学校”聘用范美忠,很难说这位校长有什么蔡元培之风,我也不知道这位校长是不是借范美忠来为自己的学校做广告。但是,可以肯定,这是令人感到温暖的一个举动,这至少说明,我们这个社会尚存一种包容的心态,并可能在慢慢地成熟。如若是某些人要避免范美忠越走越远,成为体制的对立面,所以要给个工作以“圈养”和“安慰”,那就另当别论了。
纵然是这样,我仍然要劝范美忠别再当老师,尤其是中学老师,虽然当老师并不一定要上讲台去传道授业解惑。首先,以范美忠的独立思考能力和批判精神,他恐怕更适合于启迪学生的思想,不适合做一个陶瓷工,要他教出一批不会只点头称是的考试机器、应声虫、无知者、脑残人、顺良民……恐怕有违自己的理想,也有很大的难度。其次,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范美忠实现不了自己的教育理想,还可能将自己也一并废掉,因为,巨大的磨蚀力终将会把一个有棱角的人磨得光溜圆滑,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扒掉愤青那条三角裤
有人讲了一个讽刺独裁时期的阿根廷的笑话,在此援引:
两个大学教授去看服装表演,演到精彩处,姑娘们幻化着五颜六色的泳装,像蝴蝶一样在台上翻飞。
“我们的政府就像挂在姑娘臀部的三角裤。”A教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有点醺然地说。
“老兄何出此言?”B教授舔了一下有点干燥的嘴唇茫然问道。
A教授哑着嗓子笑了:“这还不明白吗?人人都希望它掉下来,只有她自己想把它坚持住。”
这笑话极具杀伤力,深入骨头。从人性来讲,如果人人可以自由选择,谁都希望独裁者下台,而不是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从象征来讲,把那块掩羞的布扯下来,她们就不敢招摇撞骗了。如若扒光了还能在台上自信地摆poss,那是百毒不侵,我无话可说。
愤青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愤青还是要点面子的,他们要用一条“爱国”的三角裤把自己的丑陋遮蔽起来,期望走上星光大道,然后说,你们看,我们爱国是不是很性感啊?我们爱国是不是很出位啊?我们爱国是不是很风光啊?
我就不给愤青这个面子,我就要把愤青那条三角裤扒下来,让他们赤条条地,让天下人看得清清楚楚,哦,原来爱国的下面是那玩艺儿啊,呵呵。
愤青会不会觉得被扒下三角裤是一件很丢丑的事啊?依我看,这不是什么丢丑的事,被扒下来了,反倒可以证明自己也还是一个正常人啊。
最可怕的是,一个人被别人裁成三角裤穿起来还自鸣得意,甚或是自己争着要做别人的三角裤。此时,人人都希望它掉下来,三角裤反倒不乐意了,要誓死捍卫,而且还叫嚷着说,不能扒,扒了俺们,“中国不高兴”。那我就点一把火把三角裤给烧了,你信不信?
这把火,就是《中国谁在不高兴》。《中国谁在不高兴》一书是周筱赟、叶楚华和我“网络三剑客”撰写的一本书。看这书名就知道,这是一本专门批驳《中国不高兴》(宋晓军、王小东、黄纪苏、宋强、刘仰著)的书。
《中国不高兴》是2009年3月出版的一本热门时政书籍,坚持了一贯的病态民族主义脑残立场,看起来是要中国做一流国家,依托国家大目标实现众生幸福平等,告别自我矮化的精神历史,其实是主张“霸权主义”,将中国推上完全反西方、与世界为敌的穷兵黩武道路。
《中国不高兴》里面的很多观点并不新鲜,与13年前那本《中国可以说不》一脉相承,只是在中国国力日增的特定情势下,开始炫耀肌肉,为中国愤青炮制了一个新款的“精神保健品”,让他们又得到一次意淫世界的快感。
如果说《中国不高兴》有什么可取之处,我认为是该书的写法,由故事、场景和新闻事件切入,娓娓道来,直率议论,没有故作高深的学术腔调,保持了普通读者喜爱的文风,流行的俚语、双关性的讽喻,使本书趣味盎然。
在《中国谁在不高兴》出版之前,我曾跟一位朋友讨论说,对于《中国不高兴》,我们得有点回应,得发出我们的声音。这位朋友说,是的,我们应该提出我们的主张,中国要是只被《中国不高兴》的声音所湮没,是多么的可怕。但是他又很担心地说,《中国不高兴》的声音容易发出来,甚至会得到鼓励,而要发出与《中国不高兴》不一样的声音,恐怕就不容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还是尽力去做,在做的过程中,发现与《中国不高兴》相关的书在不断推出,比如《中国很高兴》、《中国为什么不高兴》,我看了一下,这些书都不是针对《中国不高兴》而写的,只是起个书名搭《中国不高兴》的便车。而《中国谁在不高兴》则是真正与《中国不高兴》PK的书,针尖对麦芒,刺刀见红。
我的朋友的担心最终没有出现,《中国谁在不高兴》顺利出版,虽然文章被删改不少,有一些文章根本没有收录进去,但它毕竟出版了,与《中国不高兴》截然相反的一种声音发出来了。这让我感到欣喜,中国社会仍然有太多的不足,但其进步有目共睹,至少它认可了价值多元这一现实。为这本书作序的阳光卫视董事局主席陈平先生在序言里也不无欣慰地说:“我说为之高兴,不仅仅是指本书、本书的作者、本书的观点,还包括今天中国大陆社会既可以出版《中国不高兴》,也可以出版《中国谁在不高兴》,双方唇枪舌剑。若是时光倒退30多年,回到为当今某些无知的愤青所憧憬与向往的以阶级斗争为幌子、以乌托邦前景为天堂的诱惑的‘文化大革命’时代,两本书不可能出版尚是小事,两本书的作者如果能够活在狱中,已是命大、福大、造化大!”
凡读过《中国不高兴》与《中国谁在不高兴》都能看出两本书的分野,在一些根本问题上是水火不融的。2009年7月5日《春城晚报》曾用漫画加台词的方式做了一期《新倚天屠龙记》,看似讲的是武侠小说世界的事,实则是中国思想界的一起交锋,我觉得漫画版的编辑用漫画加台词的方式来“图解”这场交锋,十分生动形象,在此不妨摘录一些,以飨读者。
元末明初,一把屠龙刀一柄倚天剑,相传得之者可以号令天下,一时间引无数江湖英雄竞折腰。
时序飞渡,公元2009年春夏之交,中国民间网络江湖。
狂飙再起,巨浪滔天。银光闪处,民族派5少侠剑气逼人——宋晓军、王小东、黄纪苏、宋强、刘仰们,挟12年前《中国可以说不》之余威,断定《中国不高兴》!祭起“铁血王霸”之倚天剑,撮“为国直言替天行道”之旨要,以“英雄国家大目标”立论,主张重建道德文化,脱去文艺腔调,敢于持剑经商。
正当宋晓军们激扬文字之际,自由派3刀客豪气冲天联手反制——叶楚华、周筱赟、廖保平们见招拆招,力著《中国谁在不高兴》,祭起“理性务实”之屠龙刀,以“逆流”指斥5少侠,批其“物质向右精神向左”之双重人格,揭其“爱国市场愤怒商机”之愤青经济,重申回归常识、关切民生之普世价值。
两飙人马激战方酣,恍然间如塑如雕,勾勒出中国民间思想精英之另类家国抱负济世情怀。本期环球浮世绘力图漫画这场特殊的思想交锋,以佐诸君茶饭之余一笑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