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发现自己的失败确实不够丛林,转而将进化论奉为至宝,推崇丛林法则、狼化生存、落后就要挨打之时,西方文明已跃升到一个新的阶段,反思殖民,反思两次世界大战,以《世界人权宣言》为代表,前所未有地将人权摆在高于一切的位置,将整个人类文明推向新高度。“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意义远非只是侵略与反侵略的斗争,而且是正义与邪恶(反人类)、民权与独裁、自由与压迫的较量(总体如此,不排除局部反例,如芬兰—苏联战场)。”(施卫江《幸灾乐祸庆袭击——愤青的价值观批判》)较量的结果就是正义、民权、自由获得胜利,获得普世的认可,越来越多的国家和人民认同并践行这些普世的价值。
愤青们再次跟不上脚步,还在抱着过时的观念不放,尤其是全球化成为近代以来世界历史的一个趋势的今天,显得与主流文明那么的格格不入,愚昧可笑。
愤青不仅跟不上“国际形势”,连“国内形势”都跟不上。20世纪80年代初,邓小平就指出,当今世界面临两大问题,一个和平,一个发展,这两大问题一个也没解决。时代主题变了,和平与发展取代了革命与战争,因为和平发展共生共赢利人利己。但是愤青们还在叫喊着打打杀杀,像狼一样侵略别国。现在,国家又提出“以人为本”和“和谐世界”,愤青还是没有跟上脚步,狼性思维已经封固了他们的脚步,他们还在提什么“太幸福就成了弱者,我们就得把他变成虎狼”。
中国需不需要竞争?当然需要,任何时代和社会都需要竞争,竞争才能进步。但要记住,竞争不等于进化论,竞争更不等于丛林法则,竞争的不排除合作,竞争需要文明规则,丛林法则却是动物形态的竞争,无文明可言,无关爱合作可言,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双赢。我们这个社会误解的竞争,将它降到动物层面,也难怪要把人降低到狼的层面思考问题,我们走到大街上,虽然有一个个的人在走来走去,但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像狼,包括我们自己,也很像狼。
我曾写过一篇杂文《一场残酷的赛跑》,或多或少从一角度描绘出了被狼性蚕食中国社会的残酷现实之一面:
中国人喜欢拿赛跑来比喻人生拼搏。孩子开始上学了,家长劝他们刻苦学习,就说不要输在起跑线上;孩子工作了,劝他们勤奋工作,就说不要掉队;孩子有点怪异的言行了,做父母的急得不得了,害怕他们学坏,害怕他们偏离正常的轨道(跑道)。所有的担心,就是怕他们在一场人生的赛跑之中落败,以至于“被社会抛弃”。
拿赛跑来比喻人生拼搏很形象,每个人都是选手,都为着更好的“名次”拼命向前冲。这个“名次”其实就是“人生的目标”,看似繁复的标准,无不围绕着“成功”二字展开。成功既可以是升官,亦可以是发财;既可以是出名,也可以是得利。总之在世俗的眼里,你拼搏的结果值得别人赞美、向往、羡慕、效仿。
既是比赛,就总有跑在前面的,有跑在后面的,总有冠军,也有最后一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尽管,谁都想成为冠军或领先者,谁也不愿意成为落后者。在体育场上,有一种林语堂所说的“费厄泼赖”精神(fair play),即在体育比赛中,光明正大,公开、公平和公正,不准使用不正当手段。在这种文明精神的光照下,领先者会赢得掌声,落后者也会赢得掌声,对运动员的拼搏精神表示由衷的赞美。因此,在体育赛场上,只有参与者,没有失败者,每一个选手都是可敬的英雄。
然而,在社会这个大赛场上,我们会沮丧地发现,人生的赛跑,只有领先者赢得有掌声,落后者不仅没掌声,还有无尽的嘲笑与歧视等着他们;在社会这个大赛场上,只赞美结果,不赞美过程,只赞美看得见的成绩,不赞美看不见的拼搏精神;在社会这个大赛场上,只有成功者与失败者之分,每个人都在“鉴定”自己成功与否,也时时在“鉴定”别人成功与否。
来看看我们的“比赛现场”吧,成功者拥有无数的鲜花掌声,咔嚓的闪光灯,成为上流社会、精英分子、成功人士,风光无限;而落后者成为下岗失业、流浪乞丐、“闲散人员”,他们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神伤,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更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梦想与不幸、叹息和眼泪,甚至连他们的家人都会觉得他们是“没有用的家伙”。只因他们在这场人生的赛跑中落后了,被贴上失败者的标签。一如成功者得到的荣耀,作为失败者,他们所获得的“劣等待遇”被视为合情合理。
社会是弱者最后的接纳者、抚慰者、救助者。在这场赛跑中,落后者不仅被领先者远远地抛在后面,还被观众冷酷地抛弃,被社会冷酷地抛弃,被文明冷酷地抛弃,他们还有什么生存的希望?一个落后者、弱者动不动就被抛弃的社会,实在谈不上温暖可爱,也绝谈不上和谐,而是冷漠无情到可怕。人生的赛跑如果是这样一场残酷的赛跑,实力不济的选手站在起跑线上,就已经一眼望到一败涂地、凄惨悲伤的终点了。因此,我对人生或社会赛跑式的比喻感到不寒而栗,丝毫也激不起美好向往。
必须得有一种残酷的比赛规则,才会上演一场残酷的比赛。这个规则就是这个社会坚定地信奉优胜劣汰,优胜劣汰是弱肉强食的“温情表达”,弱肉强食遵守的其实是一种丛林法则,它是不相信道德和眼泪的,它只相信强力,只相信实力。我跑得比你快,我就通吃,你跑得比我慢,你就一无所有。这种规则被张扬,被不假思索地拿到任何一个领域使用,真让人怀疑,这个社会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如果我们真的要拿赛跑来比喻人生的拼搏,为什么照耀体育赛场上的人类文明之光不能照耀到社会里?如果我们真的要拿赛跑来比喻人生的拼搏,那么,每一个社会成员都是一名选手,每个选手的能力有大小,机会有多寡,只要拼尽全力去跑了,就值得敬佩,就应该赢得掌声,在他们跑不动的时候,就给予鼓励和帮助,而不是“被社会抛弃”。
第二十八 多一个韩寒,就少一批愤青
打死韩寒算什么本事,生出韩寒那才叫牛叉
2008年9月份,韩寒再次炮轰作协,且连发数炮:《关于中国电影的十堆炮灰》、《领悟》、《副主席郑主席》。
韩寒炮轰作协又不是头一回,早先就听他说过:“如果我当作协主席,下一秒就解散作协!”不过这一次,有人是真正接招了。河北省作协副主席谈歌反打一炮:“要是我当韩寒他爹,那下一秒就把他打死!”同是“战友”,同是作协副主席的河南省作协副主席郑彦英,站出来与谈歌并肩作战,她在《人不能无耻到信口雌黄》中,否认自己靠领悟文件写作,说韩寒轻浮到肯定连他的父母亲想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这就让韩寒找到了更具体的炮轰对象,火力也用得更猛,有些话说得真是刀刀见血哪,心地善良的人最好不要去网上找来看。
还会不会继续有作协主席、副主席站出来接韩寒的招?大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发现有人出手,韩寒稳胜无疑了。不过,这几年,大凡跟韩寒接招的作家、评论家、歌手,好像没有不落荒而逃的。我这样讲已经很顾及这些朋友的面子了,有人形容起来更加难堪:被韩寒砍瓜切菜似的打翻。
琢磨谈歌先生那句骂韩寒的话,觉得谈歌先生似乎认为,韩寒是不太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消失得越快越好,至少让谈歌见到这种人活在世上,心里堵得慌。
韩寒又没有挖谈歌的祖坟,又没有抢谈歌的老婆,不过是表达了一点个人见解,这般容忍不得一个年轻人活在这个世上,真叫人匪夷所思。当然,谈歌先生也就讲了一句气话而已,新闻证实,谈歌原话是说:“我也可以说,要是我当韩寒他爹,那下一秒就把他打死。大家都瞎说,没意思。”谈歌在开玩笑,说戏语,并不是真的要掐死韩寒,只是被媒体断章取义了。
谈歌虽然不会下一秒打死韩寒,但是我却相信,真的会有人想下一秒打死韩寒的。韩寒特立独行、四处骂战,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以及“不少人”的粉丝,谁能说他们看见韩寒牙齿不嘎嘣嘎嘣地响?就我的经验来说,我也就写了与愤青争鸣的文章,就曾经接到过谩骂甚至恐吓的电话,告诉我出门小心点,我相信以韩寒的影响,应该树敌更多,招致更多的妒恨。
我们不妨假设,如果当真打死韩寒会怎么样(当然我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想,打死韩寒的人也不会得到武松打虎那般的英雄礼赞。因为,当韩寒这样以言论戳破窗纸的人尚且活得好好的,那么,大多数规规矩矩的人更应该可以保全性命于世。如若因言论打死韩寒,那么每一个人的言论空间都会降低下来,就算不是为韩寒,而是为自己,就算不同意韩寒,而是捍卫他说话的权利,也不应该打死韩寒。
诚然,你要用那种打死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的手段,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只是觉得,打死韩寒是容易的,冒出韩寒很不容易,打死韩寒算不了本事,生出韩寒那才叫牛叉!
这两年,韩寒不光谈文学方面的话题,社会上的时政新闻他也“掺和”。我读过他几篇针砭时弊的文章,发现他就事论理,看得准,拿捏到位,尤其语言丰富机趣,读来余味缭绕,完全可以羞死一大群天天写八股时评的时评人。人有才没有才,文章放在一起看看就晓得,韩寒的才气是想藏拙都有点费力。撇开才华不说吧,即便时下之中国,文笔才气好的人多的去了,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拉出一个大名单来,不过,又有多少人拿那文笔才气作拍权贵马屁的工具和资本呢?
韩寒之成为韩寒,就是以他的年轻,以他的名气,以他的聪明,更以他的良知和胆气,敢于向权威叫板,也可以颁发个“勇气奖”。
这样一个有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人,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我们一直所渴望与向往的,不晓得某些人是吃了什么药,见什么鬼了,偏偏把他看成“坏孩子”,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打死。这不是韩寒的悲哀,是社会的悲哀,社会的悲哀,反衬韩寒的光彩。
学坏只需要一天,学好可能需要一辈子。某些人要真是认为韩寒是个“坏孩子”的代名词,怕自己的孩子跟着韩寒一学就坏,我劝你们就让孩子学学看,看能不能学得来,我估计有些年轻人一辈子都学不了。为什么?因为韩寒那不叫做“学坏”,而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并不是你想学就学得来的。再说了,如果韩寒只是像《伤仲永》中的仲永那样,吃点天赋才华的老本,不懂得继续下工夫,早就“泯然众人矣”,哪里还有本事单挑作协?说实话,我也想学韩寒那样出名啊,我学得来么?我学不来,我只好称赞两句。
按照谈歌一类先生的意思,韩寒的父母有这样一个儿子,一定是太不争气,丢尽颜面,不如一掌掴死算了。可是,我们想想,谈歌先生真有一个像韩寒这样的儿子,他舍得打死么,他不乐死才怪呢。我觉得,如果谈歌有韩寒这样一位儿子,说不定自己就不想笔耕不辍了,趁早感叹“父莫如子”,挂笔养老的好。
可惜,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生出韩寒,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韩寒,尽管有人天天在喊“生子当如某某某”。韩寒就是韩寒他自己,谁也不要冒充“韩寒第二”、“韩寒第三”。你要能够不跟大伙一个模子“烧制”出来,而且也不跟韩寒一个模子“烧制”出来,另外弄成一种存在,而且还功成名就,那你祖上真的烧高香了,百世修来的福分,你就好好的享受吧。
多一个韩寒,就少一批愤青
听说韩寒要创办一个杂志。韩寒的征稿启事我读了,他说这本杂志要“展现各种新的声音,接受对世界的质疑”。这是个很笼统的说法,具体指什么韩寒没有说,但是他说“杂志认为作者脑残,反人类反常识反正义反自由,杂志也会发表此类并且示众”,这不就将这本杂志价值追求公之于世了么?它似乎让我看到了当年《新青年》、《语丝》一纸风行的时代背影。
与其说这是一个征稿启事,不如说是韩寒借此做一个思想解放运动宣言。我的理解是,在网络上能卷起狂风巨浪的韩寒有无数粉丝,他可以用自己的文字来影响无数人,但他觉得还不够,还要让更多爱人类爱常识爱正义爱自由的人借他的平台来影响更多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韩寒不光是一个火种,而且要做播撒火种的人。
80后是目前中国愤青的中坚力量,没头没脑的,同样是80后的青年人,韩寒却清醒得像个异类,做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而且韩寒连大学的门槛都没有跨进去,这样讲,不是要否定中国教育,也不是打击那些跨进大学门槛的人,也不是说跨入大学门槛头脑就会变糨糊,正规大学学习可以为人生做很好的积累,我只是觉得韩寒清醒得难能可贵。他背叛了他那一代人的主流,他站成了一道风景。
还好,80后还有一个韩寒,否则,我对这“火炬一代”的看法肯定要打折扣。80后肯定不只一个清醒的人,韩寒只是显得特别突出而已。就算80后只有一个清醒的韩寒也行,韩寒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本事,不是十个八个清醒者能匹敌的,他忠实的粉丝就会受他思想的影响,就不怕没有改变愤青的可能,韩寒的“捞愤”功德应该大大地记上一笔。单为此,在时下的中国,“生”出韩寒是牛的,让韩寒“存活”下去也是牛的。只要韩寒保持足够的清醒,只要有条件继续摇旗呐喊,他就能挽救无数愤青,中国有足够多韩寒式的人,中国就会大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