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隶属逍遥阁的药庄倒是大得很,不在乎多了个他跟文嫣两人。
过了几日,元钺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可依旧虚弱得厉害。
跟在谢玄身边的小道士是他的幺弟,谢羽,他天生心智不全,被谢家送来逍遥阁治疗,脑子没治好,倒是学了一身好武艺。
谢羽这几日来了泰州城之后便喜欢有些原因不明地闷闷不乐,以至于吃饭的时候都走神。
谢玄见着他这样,开始还不解,不过后来一次偶然间看见谢羽躲在树上,盯着院脚里熬药的文嫣傻看,便明白了。
他虽然心智不全,喜欢人的心却是跟常人一样的。
那李文嫣与谢羽年纪相仿,长得清丽脱俗,美若天仙,就算是在江南,也是少有的绝色,想不到谢羽的审美观道也与常人是相似的嘛!谢羽也到了这个年纪呀!
谢玄不禁感叹,心中喜忧参半。
这日,谢羽又躲在房顶上偷瞧文嫣,谢玄便拄着竹杖慢慢走到堂下,仰头唤他:“阿羽!阿羽!”
这时文嫣听见响动,回过头来瞧了一眼,谢羽立刻害羞地藏了起来。
谢玄废了好大劲才又找着他,道:“阿羽,你既然喜欢那位漂亮妹妹,何不上前跟她说说话,带她去城里看看?”
“嗯……”谢羽蹲在墙角,撅着嘴,摇摇头。
谢玄无奈地道:“阿羽,这样光是看着也无用啊!”
这时刚帮元钺针灸过的道心两手插在袖口中,不知何时站到了谢羽身后,坏笑道:“小怂蛋,你若自己不去,我就去告诉那位漂亮妹妹,你喜欢她!”
“不要不要不要!”谢羽立刻急得满脸通红,嚷起来。
“道心,你别欺负他啦!”谢玄笑起来,蹲下身去对谢羽道:“去吧,你带块点心,去跟她说说话,带她出去转转。那妹妹心里难受,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她会很开心的。”
谢羽眼睛亮起来,道:“真的?”
谢玄道:“你大哥何时骗过你。”
谢羽点点头,站起身从桌子上拿了块杏仁酥,然后飞身走了。
谢玄笑着摇摇头,费劲地站起身,眸色如墨,平静的脸上带着只有道心才能看懂的忧色。
道心道:“你要我救这梅珑,可是有何打算?”
谢玄仰头看了看天,悠悠道:“你说,让梅珑来我大梁可是上天的安排?”
道心笑道:“你什么时候信天了?”
谢玄不答,手指捻着衣角,在火盆前默然思量,这少年身中三种剧毒却大难不死,一个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人,在短短一年之内称为琅琊州最大的商贾,帮着一个被排挤的落魄亲王将一个风雨飘摇里破败不堪的琅琊州发展成如今的样貌,这个少年与自己何其相似啊!
他肯定不叫梅珑。可他是谁?背负了什么?
谢玄不自觉将自己的身世带入到梅珑身上,想这些想得入了神,没注意到有人走到门口。
这人在院内望了望,出声打断了谢玄的思绪,那少年明明还虚弱着,却对他行了南朝晚辈见长辈时的礼,道:“先生,打扰了,请问,先生可见着我夫人去了何处?”
谢玄转头,望见元钺立于廊下的腊梅树下,好似一幅画。他笑道:“我的手下陪着姑娘出去散心了,院中风寒,公子不如进屋来坐?”
元钺又朝谢玄行了谢礼,象征性地掸了掸身上的尘,脱了鞋,缓步走近谢玄温暖的房中。元钺道:“先生是?”
谢玄笑道:“在下苏三郎。”
元钺一愣,随即笑道:“淮阴槽帮苏三郎的大名早有耳闻,晚辈梅珑,有礼了。”
两人相视一望,便是有了某种默契似的,颔首淡笑,疑而不猜,猜也无用,两人的身份都是假的,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公子请。”谢玄给元钺倒了杯茶,案上还摆着一盘残局,元钺看了看,起了兴致,道:“先生对棋感兴趣?”
谢玄道:“在下不擅棋道,只是闲极无聊,玩玩罢了。公子瞧瞧,此局可有解法?”
元钺一瞧,此棋局,白子守,黑子攻,且已把白子逼致退无可退的境地,可却不是绝无生路,只要敢于破釜沉舟,绝地反击,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元钺心中一颤,这白子不就是他现在的境地么?谢玄这是在暗示什么?
元钺转念,觉得多思无益,双指夹起一粒白玉子,轻轻落下,可落得地方却有些意味不明,守不能算守,攻也不能算攻。可元钺紧接着又落一白子,则情况大为转变,白子反守为攻,杀出重围。只是……连下两子并不合规矩啊!
“呵呵……哈哈哈哈”谢玄摇摇头,先是领会其意地轻笑,接着又再是想到元钺还有别的意思,便是大笑,又给元钺倒了一杯茶。
元钺在母亲严贵妃的调教下极精棋道,谢玄设此局并不算难,好解,可元钺知他意不在解棋,而是问元钺面对当下自己的处境打算如何应对,元钺下两子破了处境,一是回答了谢玄的问题,对逼迫他之人,他定会还以颜色,二则是尊谢玄年长,不何规矩地破了棋局,便不算真的破了谢玄的棋局。
真是会以意,尊以礼,实在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