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钺本以为木颏沙被擒之后,赫连部会上门找他麻烦,结果等了两天,只等来一封宴会的请帖。
赫连部的的公主月华在自己的闺房里照着镜子,今天她拿出了最华丽的一套衣服头饰来,主要是不想在渝国的皇子面前丢了面子。
侍女一边给月华戴着繁复的头饰,一边夸赞道:“公主,您今天真美,那个渝国的皇子肯定一眼就会迷上公主您。”
“一边去!说什么呢!”
月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也止不住地得意。
侍女又道:“那个木颏沙,您真的不去救他?”
月华道:“他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去救他!那个莽撞的家伙,让他受点教训也好,就让他再在渝国人那里呆一阵子。省得他老来缠着我,烦得很。”
她看看镜子满意以后,回头看了眼那侍女,皱眉道:“别说我啦,倒是你呀,到现在衣服不换!赶紧的赶紧的!”
那侍女犹犹豫豫道:“公主,您真要那样么?”
“当然了!”
“可是万一得罪那渝国皇子怎么办?”
“得罪就得罪,谁怕谁。他们跟梁国打着仗呢,就怕我们给他们添麻烦,现在是谁求着谁呀!哼。”
宴会在赫连部皇宫的大厅中举行,这圆顶的大厅承两年来十几代阿木的修缮,内部精雕细琢镶嵌无数宝石,夜晚掌灯之后之后只让人觉得满眼闪亮,美轮美奂。
今日大阿木为了迎接元钺特地宰了最好的牛仔和羊羔,放在皇宫的院中,刷上薄油,用炭火整只烤着,香味直传宫门外。
大阿木坐在厅中主位等着,只有大王子夸吕站在宫门处迎接元钺,以示赫连部和渝国的平等地位。
月华躲在宫殿的门楼上看着,其实她长这么大,出了草原和大漠上的其它几个部落也没去过几个地方,自她出生以后赫连部和大渝便断了联系,也没怎么见过中原男子。
这大漠上的男人都以英武雄壮、高大威猛为美,编着繁杂的小辫子然后束在头顶,狼牙耳坠,一个个能骑善射,爱读书的却没几个。
月华听说这次来的这个渝国皇子会吹笛子,且吹得很好,她以为他是个绘本上那种中原乐师的模样,躬身跪着,体态纤细柔弱,神情谦卑。
前几天又听闻渝国来的那个皇子居然把木颏沙那个大个子给捉住了,她不禁又浮想联翩,也听说过渝国皇室元氏原先姓拓跋也是草原上骑马游牧为生的民族,说不准是个比木颏沙还高大威猛的男人?
元钺的马车一到,不仅月华好奇地趴在窗台上看,宫中多数侍女也都好奇地趴在不同的窗口偷偷看着。
只见马车前头并排两个身着深蓝色锦袍的侍卫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型高大却不算特别壮实,面容严肃,给人甚是威严的感觉,的确给人感觉太不同了。
这时从马车里钻出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孩,着淡蓝色的暗花锦袍,身型有些单薄,跟赫连部的大王子行礼、交谈,从容不迫,笑容淡然,步履平稳,说不出的天家气派。
月华觉得他像是突然在沙漠开出的一朵雪莲花,柔而不娇,美得大气。
她摇摇头,翻翻眼,望着镂空的雕花窗户心道:怎么能用一朵花形容一个男人呢?可是......多贴切呀!不知道为何,心里居然对他起了一丝丝小小的嫉妒?
元钺知道大阿木前几日遇刺受伤,且伤得不轻,今日竟然就能泰然坐于堂上接见他,心里多了几分敬意。
之前他也担心过自己的住处被包围是赫连部怀疑行刺之人是他们渝国,不过这两日大阿木没有找他的麻烦就说明那恐怕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的个人行为。
大阿木本人明白行刺之人不会是渝国所,更要摆出姿态来告诉梁国人,赫连部是有意跟渝国和谈的。
如此一来,元钺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把握来。
月华躲在门廊后头一直瞧着他给父王行礼、递国书,然后落座,面对满堂带着弯刀的侍卫居然没有一丝胆怯,对待父王的态度里还带着几分傲然,俨然是觉得她西夏好欺负。
月华撅着嘴有些不服气,觉得定要给这渝国来的皇子些难堪不可。
“月华给父王行礼!见过渝国钺王殿下。”
人未到,倒是先闻其声,豪爽清亮的女声让人听着也有种极好的印象。
只见一个面似桃花,笑容满面的女孩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踏着细碎的金玲之声,走进皇宫,身上的宝蓝色的大摆裙,头上的金制发冠上镶嵌五颜六色宝石,华丽又大气。
“钺王殿下,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月华来到元钺面前,特地给他行了一个中原女子行的礼,眨着俏皮漂亮的大眼睛瞧着元钺。
“见过公主,果如传说的那样,大漠明珠。”元钺风度翩翩地站起身来,右手握拳扶于左胸,回了一个赫连族男子的礼。
月华在心里暗自轻笑一声,同样是男人,没见过己族的礼也能行得这么优雅的,不过,等会看看你还能不能再优雅下去了!
“钺王殿下远道而来,月华特地准备了我们赫连族人接待高贵的客人时最好的礼物,来人,端上来。”
元钺看着如月牙儿似的笑眼,不禁眉头微皱。
这时一个年纪尚小的侍女端着一颗硕大、血淋淋且一动一动还在跳的鲜牛心上前,放在元钺面前,恭敬地道:“殿下请用,这是,刚取出来的鲜牛心。”
站在元钺身后的陈十三真没见过这般恶心野蛮的东西,一股子腥气,正欲干呕,却见到一旁的李长生风轻云淡面不改色,连钺王殿下也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于是硬生生忍住。
他低首,望见元钺紧握衣角的拳头,方知道原来殿下也在强忍不适。
月华见元钺脸上笑着,脖子上的青筋却暗暗凸起,又好笑又得意,这还没完呢,她蹭地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弯刀,一下子狠狠插入牛心,血噗地一声冒出来,连坐在正座的大阿木也皱起眉,担心地望着元钺,觉得女儿这做得有些过了。
没想到元钺微微颔首一笑,嘴角浅浅的酒窝好似草原的春雨一般,突然落进月华心里,她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就在他面前紧张起来。
元钺道:“公主的大礼,果然惊人,我泱泱大渝,还从未有公主这样豪爽大气的女子,本王佩服,这礼,定然要收!”
月华正想着要观赏一番元钺极勉强的吃相,没想到元钺这时竟然一回头,道一声:“老田!”
这是方才那个胖墩墩的车夫走上前来,大耳阔嘴,笑起来甚是慈祥,活像个弥勒佛。
只见他举起胖手,拔出公主的弯刀,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颗牛心,丹田运气,然后“喳喳喳喳……”干净利落地几刀将牛心切成薄片,用筷子夹起来,竟是透明的!
只见那姓田的胖子动作奇快,他将那片牛心在酒杯中一涮,复又拿起桌上的盐碟,撒上椒盐,然后折成一口能吞的一小方,放在碟中,呈到元钺桌上,道:“殿下请。”
元钺拿起筷子,斯斯文文地将那一小方薄片牛心放入口中,吃得极享受的样子,一面咀嚼,一面朝月华竖起大拇哥道:“有嚼劲!果然是好东西!”
大王子赫连决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月华斜去一记眼刀,不过没完呢,一计不成,她还有一计!
月华道:“月华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殿下。”
元钺暗暗在心里叹口气,心说不是又要他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若是鲜割下来的牛鞭,他可是绝对绝对不会往嘴里放的!
好在,那月华拍拍手,细碎的铜铃声从宫门外传进来,只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孩身着艳丽的纱裙,脚上绑着铃铛,踩着小碎步跑进来,朝元钺一行人行礼,一个个眉眼如画,好生养眼,连李长生严肃的面色,在这几位姑娘面前也不面缓和了几分。
月华勾起嘴角道:“殿下,这些都是我的侍女,她们为了迎接殿下的到来,特意排练了我赫连族的舞蹈,想要献于殿下。可惜……”
可惜两字一出,大殿中人个个都竖起耳朵来,知道这才是重点。
“可惜我们那吹笛子的乐师今天病了,听闻殿下在吹笛上造诣颇高,不知月华,可有幸听到?”说着,她笑盈盈地双手奉上一杆竹笛,递于元钺面前。
闻言李长生和陈十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是在贬低钺王殿下,他是宾客,怎能使唤他当个乐师,给一群侍女奏乐呢!连大阿木赫连禾禾也欲要阻止月华的胡闹。
只见元钺捎带歉意地一笑,道:“本王这笛曲,只怕是一般娇媚的舞蹈所不能合。本王倒是听闻公主剑法如神,得九溪寨已故的老阿木,桑莫柏老前辈的真传,不如请公主合上本王的笛音,舞上一曲。月华公主,不知本王可有此幸?”
这时陈十三很适时地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说着不待月华拒绝,他拿起竹笛,放在唇边,看着月华,自顾自地吹了起来。
笛音较玉笛的声音更加有厚度,苍劲而悲怆,的确叫那些脚上系着铜铃的侍女们无法跳起来,月华站在殿中,破有些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抽剑,起舞!
这大漠的奇异剑法步伐沉稳,慢而不衰,柔中带刚,剑气逼人,这笛音和得刚刚好,好似这曲子就是专为这剑法而作,让月华心中不由一颤,好像这个大渝的皇子对她漠中剑法十分熟悉似的。
其实月华是个稳重有城府的公主,可她今日偏偏就要表现得莽撞、任性些,好让这大渝的皇子打了退堂鼓,不叫她远嫁去那陌生的地方。
她爱她的草原她的大漠,爱着这里的每一次日出日落,她更加知道身为公主的责任,可是……女儿家的心,美好的年华,又岂能让她不忧不愁不叹呢!
月华舞着舞着,突然察觉这笛声有些异样,似有鬼魅之意,能勾起她心中所想所思似的,一回头,见元钺立案前,那一双眸子似乎能洞悉一切似的盯着她,顿时心中大怒,这个元钺,非但没有着迷于她的美丽大气,反而当众戏弄于她,还看穿了她!
月华回身之时,忽然故意一松手,那剑便冲着元钺直飞而去,擦着他的耳边而过,殿中众人惊呼,着实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