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靠岸,蔡姝看着长亭外的刘琚,撒欢似的拥入他的怀中,“玉郎,往后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啦!”
“姝儿,委屈你了!”刘琚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温柔道,“静待数年,我便可正大光明地迎娶你。”
蔡姝见刘琚说得如此直白,螓首低垂,脸蛋通红,心里却美滋滋的,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他应该是天底下最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他应该有着挺拔魁梧的身姿,有着刚毅果决的气质,有着容纳百川的胸怀,有着俊朗潇洒的外表
他还应该有着剑一般的眉,胜过世间一切险峰,他还应该有着皓月般的眼,既能洞悉万物又能柔情似水,他还应该有着高高的鼻梁,能撑起整个天下,他还应该有着醇厚的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能够动摇万里江山,他要靠自己的能力在乱世中闯出一番功业,八抬大轿地风光迎娶自己。
她将纤手缓缓抚摸着他坚毅的脸颊,动情道:“玉郎,我等你,我等着你统领着千军万马来襄阳明媒正娶地迎娶我。”
“去吧!一切我都准备妥当。”
蔡姝颔首,在刘琚的目送下,缓缓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远去,车帘下佳人扶窗回首,明亮的眸中,泪洒两旁。
刘琚刚反身回到轻舟之上,便见那船夫一把揭下身上蓑衣斗笠,顺势扯开颔下的络腮胡,正眼一看,却是那锦帆贼甘兴霸。
他口出怨言道:“我说子扬啊!闹了半年,你让哥哥来当船夫,便是为你谈情说爱放风啊!”
刘琚一掌拍在他的肩上,故作打趣道:“好你个甘兴霸,你好歹是我兄长,小弟堂堂八尺男儿,正是成亲之时,有了意中人,自然须哥哥亲自过目,不过兄弟们办事得力否?”
甘宁猿臂一把搂过刘琚,低声问道:“子扬,放心吧!保准让江夏贼寇百口莫辩,不过你为何命我等劫持她?”
甘宁闻言面色凝重,不满道:“子扬,莫怪为兄多言,那蔡瑁作恶多端,为祸荆州多年,他的女儿又岂是善类?以二弟的家世,即便要成亲立业,寻得家世不错的女子,绝非难事,何以要与那蔡瑁之女来往?”
刘琚却不以为意,沉吟片刻,负手徐徐踱步至船头,秋风吹乱了鬓角,“兄长可知光武帝中兴汉室旧事?”
甘宁隐隐知道他的话中之意,接口道:“子扬说的是真定王刘扬外甥女郭圣通与光武帝故事?”
刘琚倒是想不到甘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一点就通,想到甘宁知耻而后勇,上山拜师学艺的经历,心中便释然啦!
“正是。”刘琚反身回来,盯着甘宁道,“昔日光武帝在南阳已有妻室阴丽华,然为了河北大局,不得已之下仍旧迎娶郭圣通为妻,何也?”
甘宁似乎明白了刘琚的用意,小心翼翼地问道:“子扬欲效光武帝旧事?”
刘琚面露坚毅之色道:“然也,欲谋王图霸业,有得必有失,我空有一腔凌云之志,却无施展之地,再无心眷念儿女私情,我等眼下在荆州尚无根基,处处仰人鼻息,皆因势单力薄,眼下岂不是天赐良机?”
甘宁上前搂过他的肩膀打趣道:“为了我等大业,恐怕只能委屈子扬使出美男计啦!只是子扬如何肯定刘荆州会命你前去平乱?”
刘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呵呵!君不闻还有一计,移花接木!我早已备好厚礼送到蒯府,我想蒯公会乐意趁此顺水推舟的!”
襄阳城正雪花飘飘,银装素裹,而白虎堂内却温暖如春,荆州牧刘表正与刘备,蒯越二人谈及阳新县张武陈孙之叛乱,便听到侍卫来报,襄阳名士许汜前来拜访。
刘表大喜过望,他昔日本就是党锢清流名士,好为座谈,自是名士之流报以好感,相反对粗鄙武夫是看不上眼的,之前一直谈论战事,颇有倦意,如今听闻许汜前来,捋着花白长须笑道:“许公来得正是时候,正好孤之贤弟玄德在此,今日不谈俗务,只论风月,快快有请!”
许汜入内之后,拜见刘表,与刘备,蒯越见礼过后,被刘表赐予上座,言谈间刘表是非常客气,言语之间,颇为热络。
席间刘表谈及徐州之事,说起背叛吕布的陈登,就听许汜不以为然的说道:“陈元龙乃湖海之士,骄狂之气至今犹在。”
刘备心头冷笑,转向刘表问道:“以明公之见,许公所言如何?”
刘表很喜欢品评人物,但对于陈登却不怎么熟悉,当下迟疑道:“若说不对,然而许公乃当今名士,是断不会随便言及他人之短。倘若要说对,陈元龙又盛名满天下……”
虽然陈登反叛吕布,帮助曹操夺取了徐州,但刘备对其并不厌恶,甚至颇为赞赏,看看人家这手段,用的多么巧妙。
如今乱世之中,今日为客,明日为主,只要实力为之增强,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刘备望向许汜说道:“许公所谓元龙骄横,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昔日鄙人因逃避战乱而路过下邳,顺道拜见陈元龙,然而陈元龙半天不与鄙人说话,随即只顾自己去睡大床,让我睡小床。”提及这段往事,许汜依然恨的咬牙切齿,好歹自己也是有名士之名的人啊,你陈元龙怎么能如此轻慢侮辱我呢?
刘备听了,直言斥责道:“阁下有国士之名,而现在天下大乱,天子失所,还望阁下忧国忘家,怀救世之志、行报国之事。然而阁下却只会求田问舍,无一言可采纳,此皆乃为元龙所不齿,又怎会跟你谈话呢?元龙尚有容人之量,倘若是我的话,则会睡在百尺高楼之上,而要你睡在地上,岂能跟你又怎会只是上下床之别?”
刘表闻言后哈哈大笑,他总听人说刘备如何仁厚,却没想到也有如此激烈的一面。
“像元龙此等文武兼资、又具备胆色志向之人,亘古少有,现今之人皆难以与其相提并论。”刘备见刘表大笑,心下猛然警醒,借着品评陈登来贬低自己。
许汜被刘备说的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强辩,羞愤之下告辞而去。刘表也不挽留,使人送他出了府邸。
“方才一时激愤,以至言语无状……”待许汜离开之后,刘备歉意地对刘表说道。
刘表大度的一挥手:“无妨!但不知玄德对孤之二子,以为如何?”
“备中秋佳宴曾有幸目睹两位公子,实乃人中龙凤也。”刘备羡慕道:“生子如此,夫复何求?”
“哈哈!玄德太客气了!”刘表听了自然很是高兴,就听刘备又说道:“然明公长子琦公子,颇有乃父之风,姿容弘雅、宽仁慈孝,绝非凡品。”
刘表的笑容慢慢敛去,在他看来刘备的这句无心之言,却隐晦的指出了一个很大的隐患。自己百年之后,谁来接掌荆州?想到这里,刘表不禁深深地看了眼刘备,近来他听闻长子刘琦与刘备走得很近?刘备口出此言绝非无的放矢。
知子莫若父,除了三子刘修体弱多病,兼是庶子,能够承继他基业的就是长子刘琦和二子刘琮,刘表由于年岁渐长,渐渐开始担心继承人的问题,早年他觉得长子刘琦最像自己,有意选择长子承继基业,而如今蔡夫人天天给刘表吹枕边风,总说刘琦的坏话,对刘琮赞不绝口,再加上刘琦近来流连美色,不务实事,让他颇为不满,一时间他便在二子之间左右为难。
“那以贤弟之见,二子之间何人可承继孤之基业?”
刘备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地道出了心中所想······
刘备告辞之后,只留下一句“明公,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的劝解之语,让刘表久久在心中回味。
而此时一直冷眼旁观荆州别驾蒯越却忽然提议道:“主公,微臣有一言,刘备乃当世枭雄,绝非久居人下之辈,故此此番南下剿贼,可让琚公子为先锋,跟随刘备出征,历练他的能力,累及军功,假以时日也能成为主公臂助。”
蒯越本来欲暗中提点让刘琚不要与刘备交往过密,可是有的事情,不深入了解,就不知是利还是弊,刘琚与刘备交往的利弊与否,蒯越还是决定观望一两年再说,其实蒯越还有一层更深层的用意,中秋佳宴上,蔡中与刘琚针锋相对,算是把刘琚推到了蔡氏的对立面,他很好奇地想知道刘琚如何在风起云涌的襄阳城内左右逢源的?
这个提议刘表没理由反对,他对侄儿刘琚寄予厚望,更重要的是刘表明白闭门造车,难成大器,既然有机会出去历练一番,也不算坏事,而此事符合他内心的初衷,一场看似简单的平叛,代表荆州世家大族的南阳文聘,与外来势力的刘备皆已经入局,那就让琚儿代表自己参与到局中,一边可以考验琚儿的能力,一边对荆州势力进行新的平衡。
“异度所言甚是,便有劳你草拟军令文书,发往临沮典农军大营,令琚儿率领麾下将士出征阳新县平叛,暂归文将军节制。”刘表心中早有定计,袍袖一挥,眼神凌厉道,
蒯越躬身领命道:“诺。”
蔡府
蔡瑁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拉得老长,如今的蔡瑁心情格外的郁闷,先是江夏传来消息,女儿为江夏贼寇所掳,生死不明,二是适才镇南将军府内的内探来报,主公已经同意以刘备为主将,率军去镇压江夏阳新县的张武陈孙叛乱,这样重大的军机要事,主公未曾与自己商议便独断,着实可恨!
其实蔡瑁本来打算以报仇之名,亲自率军前去镇压叛乱,一方面可以寻找女儿的下落,另一方面可以趁此将蔡氏在荆州军中的势力渗透到黄祖牢牢把持的江夏郡,可谓一箭双雕。
不料主公一意孤行地竟然让刘备领军前往平叛,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使蔡瑁的心情极为郁闷。
临沮城外典农军大营
中军大帐之中,将官们正在海阔天空地闲聊之际,账外忽地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大喝,帐中的将官们闻声一震,纷纷噤若寒蝉,原来如市集般热闹纷纷的大帐顷刻间变得一片死寂。
沉重的脚步声中,一道威严的身影昂首跨入大帐中。
帐中诸将纷纷侧首,只见此人银盔银甲,目光阴冷如刀,不是声名赫赫的典农校尉刘子扬还能有谁?刘琚身后紧紧跟随着一名文士与两名武将,文士乃典农校尉府从事伊籍,两名武将乃刘琚的左右军侯刘虎与魏延,刘虎面容狰狞,魏延面如重枣,杀气腾腾。
刘琚径直走到帅案后面,猛地一甩披风,坦然落座。
伊籍疾步相随,立于刘琚身后,刘虎与魏延立于左右上首位置,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大帐一圈,帐中典农军诸将皆是垂首以待,竟然无一人敢抬头直视,足见刘虎与魏延在军中的威严。
刘琚嘴角绽起一丝冷意,肃然道:“诸君且入坐。”
“谢将军!”
诸将冲刘琚抱拳作揖,纷纷席地而坐。
“今江夏张武陈孙二贼暗通江东,犯上作乱,主公军令已至,令我率军随刘皇叔东去平叛,伊从事,宣读主公军令。”刘琚举手虚摆道,
“诺!”伊籍从袖中取出一卷文牍,展开一念道:“镇南将军府军令,今江夏张武陈孙二贼降而复叛,勾结江东,意图犯我荆州,特令典农校尉刘琚亲率麾下大军为先锋往江夏征讨贼乱,大军暂归文将军节制,接到此令,三日之内赶赴襄阳大营,不得有误。”
“诸君,军令已下,诸位可曾明白?”刘琚环视众将一圈,冷冷道:“一切皆按照战时要求进行备战,大军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襄阳大营。”
“得令!”众将轰然允诺道,
“你等退下去备战,刘军侯与魏军侯留下。”
众将闻言施礼完毕,掀开大帐,鱼贯而出。
“我此去江夏,典农军大营便拜托先生了。”刘琚向伊籍抱拳作揖道,
“将军放心,将军在流民心中威望甚高,且尚有一千余士卒留守大营,足以安定临沮之地,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托。”伊籍谦卑地拱手回礼道,
“嗯!兵贵神速,我便先行一步。”刘琚颔首,对心腹二人道,“走吧!边走边聊江夏战事!”
言讫,君臣三人扶剑而出,只剩下伊籍余音在耳,“恭祝将军旗开得胜。”
大军北上,中军间旌旗猎猎招展,刘琚骑着乌骓马,眺望着前方,对于大军的行军速度与军容比较满意,计划也正往自己预想中的发展,甘宁等锦帆贼已经被暗中妥善安排在独岛之上,粮草军械等辎重亦有条不紊地运往,而蔡姝也以在江夏遇害的假象行金蝉脱壳之计,既可以让蔡姝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成为自己的女人,为了下一步为自己与蔡氏的合作打下坚实的基础,又可以将此事栽赃于江夏张陈二贼,让平叛变得顺理成章,师出有名,更重要的是可以在刘表的眼皮底下行那瞒天过海之计,总的来说,此乃一石三鸟之计也。
“报——禀将军,前方有一儒生拦住前军,声称乃将军故人,属下不敢怠慢,前来向将军禀报,还望将军定夺。”前军斥候纵马而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哦?不知此乃何人?来人可曾自报家门?”刘琚勒住缰绳,眉头紧蹙地问道,
“来人未曾言及,只说与将军见面自然得知。”斥候朗声道,
“也罢,便让本将军去会会他,驾——”刘琚颇为好奇,催动战马,飞奔而去。
“哈哈哈!我道何人敢拦我去路?原来乃季常兄也,前番鹿门学院一别,阁下别来无恙乎?”刘琚看待来人,哈哈大笑起来道,
“有劳子扬兄挂念,在下甚好,许久未见,子扬兄风采尤胜往昔。”来人正是宜城马氏五良中的马良,谦卑地拱手作揖道,
“好你个马季常,你此来不会只为专程来恭维刘某吧?”刘琚哭笑不得,只好打趣道,
“让子扬兄见笑,在下听闻子扬不日即将南征,故在此地守株待兔,望能在帐下谋得一份差事。”马良机智地回答道,
“嗯!琚素闻季常大才,以季常之才,完全可在牧府中寻得更好的差事,何故舍近求远来此?”刘琚淡定地看着他,出言试探道,
“呵呵!我便知瞒不住子扬兄,实不相瞒在下乃伊机伯之好友,机伯兄屡次致信于我,在信中对子扬兄大加褒奖,良却未亲见,不敢尽信。”马良长得仪表不凡,两簇白眉更是让人过目不忘,“在鹿门学院之时,有幸一睹子扬兄风采,方知机伯兄所言不假,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牧府诸公恍如陈暮老叟,江河日下,非善地也,而在下一向自诩不凡,自是不肯屈就,自古宁为鸡首不为凤尾,今东风已至,正乃我辈中人建功立业之良机,不知子扬兄可愿接纳不才?”
“哈哈!季常大才,琚自是求之不得,能够投效于我,琚本应扫榻以待,只是眼下军情紧急,恐怕要暂且委屈季常兄,本将军暂拜你为录事参军,随我南征平叛,不知意下如何?”刘琚肃然抱拳道,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甚好,来人,给先生牵一匹战马过来。”
大军继续启程,两骑并行,刘琚转念一想,便问计于马良道:“季常如何看待张武,陈孙之乱?”
马良略微沉吟便道:“将军,江夏乃咽喉要冲之地,江东孙氏觊觎已久,昔日孙文台战死江夏,孙刘已成不共戴天之仇,建安四年孙策便引军攻江夏未果,足见东吴觊觎江夏之心不死,只是力不从心,此时东吴新主孙权继位不过两三年,内政渐平,属下听闻其帐下谋主鲁肃曾劝其趁曹贼无瑕南顾之机进军荆州,虽被张昭等一干老臣反对而作罢,而鲁肃此人却因此而受到重用,由此可见孙权图谋荆州之心已决,然前些年庐陵孙辅之叛与庐江李术之乱,又使孙权不敢冒然进兵,一旦兵败,为奸人所趁,恐怕有损其人主之威望,故此上策便是借刀杀人,而挑起江夏内乱乃第一步,若江夏之乱及时平叛,也要大伤元气,东吴只需静观其变,若江夏之乱有愈演愈烈之势,东吴必趁乱出兵江夏,以谋渔翁之利,以属下愚见,若所料无误,东吴已然陈兵鄱阳湖,虎视柴桑。”
“嗯!季常所言有理,然张武陈孙之乱皆是东吴毒计,何以见得?”刘琚心中暗喜,大才啊!眼下自己麾下只有伊籍一人可商议大计,然而其需要坐镇后方,刘琚正愁身边没有参赞军事的谋士,马良便主动投效,真乃天助我也。
“将军胸有成竹,何需考校在下?”马良哈哈一笑道,“荆州布兵之法自可见端倪也。”
“哈哈!季常大才,琚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