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彤红之目缓缓合拢,第一缕阳光倾泻在襄阳城头。
于禁站在城墙上,目逐那一缕阳光照耀在高耸的箭楼上,浸入城下血色荒原,在血水中一荡,分外嗜血妖娆。
新的一天,意味着攻城开始了。
从角楼上观察敌情下来,刘琚吩咐了长秋擂鼓聚将,诸将就赶了过来。
“接连鏖战,光复襄阳近在眼前,诸位将军,对襄阳最后一战,正当此时!”刘琚站起身说这话的时候,初升的晨阳正露了头,大帐中一片明亮。
“请主公下令,夺下襄阳!”帐中众将莫不轰然抱拳,一时间铁甲交响,如环佩齐鸣。铁骨将军的吼声,好比烈日阳刚。
“黄忠何在?!”刘琚开始点将。
“末将在!”黄忠昂首而出。
“本将军令:命你为先锋诸将,攻襄阳南城!”
“末将领命!”
······
刘琚按刀而立,目光炯炯注视众将,“巳时初刻,全军攻城!临战而奋进者,赏!临战而退后者,斩!先破城而入者,连升三级!”
“本将军令,你等可曾听清了?”
“末将谨遵军令!”诸将高声呼应,声如巨浪,欲掀帐顶。
散了军议,众将鱼贯出帐,各就各位,争分夺秒之态,尽显肃杀之气。
刘琚顶盔贯甲,按刀登上望楼时,赤炎军联营前,各部军阵已排列完毕,放眼望去,四块巨大的方阵形如棋盘,将襄阳囊括其中,虎视眈眈。
四块巨大方阵,又由许多小块方阵组成,步卒骑兵位列其中,巢车云梯夹杂其间,旌旗战鼓蓄势待发,铁甲森森,兵戈如林,大河浪涛般的杀气层层叠叠,欲要席卷而上。
既是总攻,威势自当非同凡响,三军将士,全部战力都将如瀑倾斜,再无半分保留余地。
临战之际,城池一片沉寂,土山一片沉寂,城墙外的战场一片沉寂。沉寂是为迎接即将到来的空前爆发,而掌握这种爆发力量的,是站在高达数丈足以俯瞰城池的角楼上的主帅。
金盔赤甲,身如劲松般的刘琚拔刀出鞘,振臂喝令:“击鼓!”
旗手应声上前,昂首挺胸,有力挥舞起手中令旗。随即,一阵雄浑的号角声呜咽而起,响彻长空,如涛如雷,经久不绝。
骤然间,“轰”的一声,巨大的鼓槌重重轰击在巨大的鼓面上,身材魁梧的军士敲响了战鼓的第一个鼓点,宁静的战场瞬间被撕裂。
紧接着,角楼脚下,一排战鼓同时轰然响起,沉重而缓慢的鼓声极有节奏,每一声战鼓击打声皆如同敲击在人心之上,亦敲击在大地之心上。
一方天地,此刻仅剩下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就如充血的甲士眼眸中,此时只剩下了要冲上战场厮杀的渴望。
刘琚举起的横刀向前一引,寒风翻卷披风,赤炎军将士在这时迈出了第一步,四面八方的军阵开始压向城池。
其势高于九天,其重重于泰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进能移山填海,退能摧城拔寨。
‘咚!咚!咚!’巨大的战鼓声敲响。
‘呜——’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大地,一万赤炎军率先出战了,他们俨如潮水般涌来,手执盾牌,扛着上架数丈高的登城梯,一个个奋勇争先,喊杀声震天。
他们携带着长木板,这些木板将铺过两丈宽的护城河,充作桥梁,一万赤炎大军奔涌而至,没有试探进攻,直接就动了猛烈的强攻。
城头上,高览目光冷肃,紧握手中铁枪,助守的民夫却有点心惊胆战,城外铺天盖地的赤炎军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禁不住地双股战栗。
然战争已然爆发,他们责无旁贷地投入了战斗,负责霹雳车,巨大的投石机高约两丈,长长的臂杆后挂着石兜,由五十人挽动,可将斤的巨石抛出两步外。
于禁目光冷酷地注视着黑压压敌军冲上,一架架云梯旁跟着准备攻城的赤炎军,敌军已经进入步内了,他长刀挥出,一声令下,“射!”
襄阳城头鼓声大作,数辆连夜赶制的霹雳车同时出动,长长的臂杆挥出,将巨石凌空抛出,数十块巨石在空中旋转,呼啸着砸向密集的人群。
‘轰!’巨石砸下,在敌军中翻滚,染血的尘土腾空而起,十几人被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接二连的巨石砸进敌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片。
密集的滚木礌石同时也砸向攻城梯,‘咔嚓!’一座云梯被砸中,云梯折断成数截,扛着云梯的数十人纷纷摔倒。
这一刻,人变成了野兽,怯弱和善良消失,每个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噬人的凶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敌。
襄阳城外广阔的战场上,赤炎军开始反击,战鼓声四面响起,在整齐肃杀铁甲战阵中,鼓声如同将士凌烈的眼神一般动人心魄,咚咚的鼓声掩盖了飞鸟的踪迹,冲散了云层的束缚,直上九霄。
排列在军阵前方的投石车,调准精度,将一块块巨石抛上天空,巨石如雨,划过一道优美而凛冽的弧度,砸向城头。
头顶巨石呼啸掠过,严整的军阵却脚步沉稳,他们不急不缓向前开进。
当军阵越过投石车站在最前方后,战鼓的轰鸣声逐渐加快,第二梯队的将士们的步伐也随之迈开。
最终,他们全速冲向城墙。
潮水般的喊杀声,惊雷般炸裂开来,如同洪水淹没了大地。
但不管云梯再结实,却经受不住滚木礌石的迅猛撞击,少时就有近半云梯被巨石砸毁,但还是有五十余部攻城梯渐渐逼近城墙。
天空中,一块块巨石在翻滚,呼啸着砸向地面,短短时间内,投石机和石砲便动了四轮,数块大石射向敌群,造成数百人的巨大伤亡,但赤炎军并没有止步,他们冲进了弓箭射程内。
城上守军箭如雨,两千支兵箭密集地射向赤炎军,赤炎军举盾相迎,尽管大部分盾牌勉强抵住了兵箭的射击,但还是有不少盾牌被箭矢射穿,将盾牌后的敌军射死,一片片的军士惨叫着扑倒。
一架云梯逼近了城墙,‘轰!’的一声巨响,碎石四溅,又一架云梯搭上了城头。
紧接着,十余架攻城梯先后搭上了襄阳城头,数千赤炎军将士如蚁群般冲上,用刀砍、用长枪捅、用箭射,拼命冲上城头。
城上箭如密雨,滚木礌石如雹般砸下,刀劈矛捅,血肉横飞,曹军士兵用长叉叉住云梯向外猛推,一架长长的云梯被推出,向后翻到而下,梯上出一串凄厉的惨叫声。
城下的赤炎军开始反击,箭如密雨,射向城头,不断有曹军被射中,惨叫着从城头上摔下,伤亡逐渐加大。
然霹雳车不断投射,使赤炎军无处躲避,死伤惨重,此时,只有攻上城头,摧毁霹雳车,才能彻底消除头上的威胁。
投石车停止了动作,城头防御巨石的巨大帷幔却没有立即撤走,弓箭手射出一轮轮带火利箭,点燃了帷幔,惹得城头火焰四起浓烟滚滚,巢车上的劲弩齐齐迸发,利矢狠狠飞向城头。
将士们举起盾牌,掩护周身,在密集如蝗的箭雨中,他们向前的脚步却更加有力,他们越过了早就被填充结实的护城河,躬身靠近了城脚,七手八脚将云梯高高竖起,架上城头,推动着云梯车重重撞击在墙面上,震得墙面上沙砾泥土缕缕落下。
高过城头的巢车行动虽然迟缓一些,却也没让在城脚经受滚木礌石的同袍等待太久,巨轮碾过条条深撤,巢车上的神射手端起神臂弩,不停射杀城头上那些高举长枪,意图阻止巢车靠近的曹军。
一架架巨大高耸的巢车,对应着一座座城墙上加固的角楼,将士们在射杀角楼上城墙上的曹军之余,各层均搬出了长板,空中云梯般架上了角楼城墙,一队队甲士蓄势待发,想要从长板上杀向敌军的地盘。
空中云梯下方的城头如一条河道,奔驰厮杀的将士如同水流,往来不息。城墙外的赤炎军将士从云梯上攀援而上,前赴后继杀向城头,短兵相接者多不可数。
云梯车脚下,甲士们高举盾牌,拼命护住自己的身躯,又行动有序的接连攀上云梯,在他们后方,强攻劲弩排列成阵,不停打击城头露头的曹军,为攀爬云梯的同袍作掩护。
城头上的鏖战到了白热化,在城东大将黄忠率领一群赤炎军杀上了城头,而在城南一头满身血污的高览跑上城头,大吼道:“将军,大事不好!”
于禁回首顺着高览所指方向,只见襄阳城内喊杀声四起,到处都有民房着火,看来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襄阳城内的世家大族开始作乱啦!
曹军听到城内的喊杀声,则军心大乱,如今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有腹背受敌之虞,那惊天动地的撞门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轰——”的一声巨响,攻城锤撞破城门,厚重的襄阳城门,在剧烈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缓慢行进的军阵,骤然爆发出剧烈的震动,步骑甲士迈开脚步,冲入襄阳城。
奔走中的军阵,带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将士,从四面八风汇聚向襄阳城,声势如潮。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曹军将士,纷纷丢盔弃甲,抱着脑袋蹲在城头,对爬墙入城的赤炎军将士充耳不闻,更有劳累者,甚至直接弃械投降。
于禁命副将高览突围,果决道:“今国势危急,社稷动荡,高将军当留有用之身,丞相将襄阳托付于我,此番誓与襄阳共存亡,胜则胜矣,若苍天不眷,注定有此一败,本将也不苟且偷生,当以身报国!”
眼见大势已去,高览只好含泪从东城突围而去。
城头之上血迹斑驳,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卧伏在女墙,刘琚在亲卫的拱卫下一步步踏上城头,皮靴上皆是粘稠的血迹,触目惊心。
盔甲从肩膀裂开到胸腹下,血肉模糊血流不止,于禁瘫在地上奄奄一息,却仍旧咬紧牙关奋力坐起,然后神色无愧的看向正打量他的刘琚,嘴中未有一语而鲜血先涌。
“非我不尽力国事,素闻荆楚之士多豪勇,在下随丞相戎马一生南征北战,见过无数诸侯兵马,昔年更是曾与袁绍对战沙场,彼之三军,安能有如今日刘折冲兵甲之盛!”于禁用尽全力说这些话的时候,鲜血淋漓的胸前伤口中,有肠子一起一伏流了出来,惨状让人头皮发麻,他却看也没看一眼,“昨日刘折冲攻城之器尽出,在下闻所未闻,方知天下且有如此攻城利器,辅以攻心之计,今智力俱殚,再无对策,方有今日之败。”
刘琚感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将军愿归顺于我,本将自当既往不咎,得之重用,待之如往昔,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于禁的声音渐渐疲弱,他艰难地抬起头来,靠着女墙,在利剑的支撑下缓缓起身,灼灼有神地盯着刘琚道:“国家兴废皆乃天命,在下宁可奋剑决死,绝不衔璧求生,今日一死,以求全君臣之义。”
利剑抹过脖颈之间,鲜血染红城头,坐在血泊中的名将,横剑自刎,以身殉国,残躯卧在城头,寂静无声。
刘琚沉默片刻,喟然叹息,“虽各为其主,然将军忠义豪情,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传令下去,厚葬在熊耳山。”他打量了这雄城一眼,残阳如血,呢喃道,“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高览率军率先突围之后,其它朝廷官员得到消息,也相继出逃,当是时,夕阳余晖正洒落天堑上的那座雄城,一个身着金盔赤甲的年轻将军,站在竖有赤炎大旗的城头上,俯视着他们这群残兵败将,气度拔山填海,神色云淡风轻。
疲惫至极的高览在马背上仰望着那个年轻将军,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与无力感笼罩在心头。
高览遁至渡口,欲北上樊城,被早已埋伏在渡口的王威率军伏击,高览被王威一箭射杀,至此襄阳之战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