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小心翼翼地轻轻打开门栓,老旧的木门发出“吱”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让人心惊。
如意的心狂跳起来,她屏住气,侧耳倾听,哥哥嫂子的鼾声依然打得山响,她脚步悄悄地踏出门,反手轻轻关上大门。
门外一片漆黑,头顶那颗启明星昏暗不明,尽管看不见,她还是回头看了看这间土屋,眼睛瞬间润湿,她使劲眨了眨,伸手紧了紧背上的蓝花包袱,毫不犹豫的迈开腿,一深一浅地朝村外走去。
既然唯一的温暖已经消失,她那善良又饱经风霜的妈妈,死都不瞑目,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如意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地走着,习惯了前世的路灯马路,而如今,这乡间的泥路怎么也不习惯。白日还好,在无灯的夜里简直是场磨难,这泥巴路又不平整,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洼,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连方向都分不清楚。
幸亏她记性好,暗暗记住了那条通往县城的路,只要到了县城,就跟鱼进了水,她那“好心的哥嫂”再想要找她就很难了。
天麻麻亮的时候,郑家集镇上来了位面容憔悴背着蓝花包袱的年轻姑娘。
年轻的姑娘站在集市上,微微打量了下四周,时间还早,整个集镇还笼罩在黑暗中,街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几盏昏黄的灯在闪动,那是几个起早摆摊的人在忙碌。
年轻姑娘便朝一位买包子的大婶走去,买了几个包子,又向大婶问了搭车的地方,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武汉,九省通衢,热闹的大码头城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但最多的还是那些被生活所迫的乡下人。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将地里刨出来的粮食上交后,手里就只剩那么一点点口粮,给谁吃呢,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点粮食养不活人啊!
无奈之下,年青力壮的男女纷纷涌向附近的城市,涌向各式各样的工厂,希望能挣点钱补贴点家用,只是这些工厂剥削工人剥削得太厉害,每天累死累活,只能勉强糊口,特别是妇女,做得多,钱却是男工的一半,身体差一点的妇女,做不了多长时间,染了一身的病,却只能这样不死不活的拖着。
所以有很多进城的妇女,千方百计,到处托人,希望能到一些有钱人家做保姆,既能自己混个嘴巴,又能赚点钱补贴家里,虽然也是辛苦,遇到不好的主家又打又骂的,但总比工厂累死累活还添上一身病的强上几分。
紫阳路58号,张府。主人张景明是明达造纸厂的老板。
张家袓上原是书香门第,张景明年轻时才高八斗,腹有诗书,奈何没遇明世,先是清朝腐败,做官要用雪花银子通路,张家使了一大笔钱,张景明得以在黄州出任小县官,只是终不是那些黑厚人,做不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官场上的那些弯弯道道实在是做不来,又得罪了一些人,勉强做了一年就挂印而去。
张父勃然大怒,请出家法狠狠地打了儿子三十大板,打得张景明屁股青的紫的象开了酱油铺,要不是他母亲要死要活的拦着,张景明差点被他老子打残,将养了大半年才好。
而张父一气之下生了重病,一年后郁郁归了西,张母一介妇人,面对变故只知道哭泣,没有了撑梁柱,张府从此门庭渐微,张景明痛定思痛,既然从官这条路不通,那就从商吧,好在父亲的人脉还在,渐渐的从杂货做起,居然很积攒一些银子。
也算他运气好,随后革命党人发动了变革,汉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未代清官杀的杀,清算的清算,前朝的渣渣与黑暗随着风吹雨打一并流走了。
而他因为早已离开官场,躲过了一劫,又因他那微薄的清名,保留了他的袓宅和财产,当然,适当的一些表示是必须的,那是对变革认同的态度。
而他的身份极具代表性,既代表了一部分未代知识分子又代表了一部分商人,变革党人很是满意,给了他很多从商的优惠,张景明趁势建立了造纸厂。
“生意慢慢做大了,到现在,提起明达,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黄妈一边与有荣焉说着张府的发家史,一边将菜刀使得飞快,一片片薄薄的藕片排列得很是齐整。
“张老爷看起来很和气啊,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做大事的哪个没经事呢?说起来你也是个有福气的,能到张府里做下人。你看外面,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做事!”“
“这还得多谢黄妈!”我一脸的感激,“要不是遇到您,说不定我和兰姐一样,都得死在工厂里头了。”说着说着声音都硬咽了,“可怜兰姐……,死后也就得了一副薄棺。”
黄妈想起那个瘦成一把骨头的女人,心下侧然,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要不是你们俩帮我把偷的菜钱拿回来,老爷还以为我贪了那菜钱呢。我在张府做了十几年了,还从未出过一点差错,万万不能因为这个误了名声。”
“黄妈一看就是做事稳当的人,要不老爷也不会这样信任您。您看您一说从老家带了个远房亲戚来做事,老爷问都没问就同意了。”
“那也是你的运气好,府里正缺人。兰丫,有些事黄妈要叮嘱你一声,“黄妈顿了下,脸色严肃起来,“少爷马上要回来了,咱们做下人的,要谨记自己的本份,千万别想着攀龙附凤。”
说着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菜刀,走到厨房门口往外看看了,返身压低了声音:“你别跟府里的那些小丫头一样,羡慕三姨娘,觉得一个丫头能抬做姨娘,吃香的喝辣的好,你别跟着傻,其实……”
黄妈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却又不说了,只又叮嘱道:“兰丫,我是觉得你这丫头不错才跟你说的,听不听就在于你自己了。“
”我当然会听黄妈的了!”我想也不想的说,“黄妈就象我自己的亲妈似的,不会害我的。”黄妈听后笑成了一朵花,手里的菜刀都抖了抖,“这孩子,嘴巴就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