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分出来,鹿游被记了大过,春小羽被退学,限定一个月后回国。王海申和莉娜因校园霸凌要坐三十六个月的牢,他们的父母都面临着被遣返的危险。
期间春小羽和许开宁分别来探望,许开宁来的时候鹿游还没康复,她的脸还肿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正躺着,一如既往地看着天空,嘴里哼着新学的戏曲。
许开宁扒着后墙看她,阳光下,鹿游就像一只在休憩的小鹿。
“鹿游!”
好烦。
“路由器!”
好烦!!
鹿游睁开眼,只见许开宁左手一捧百合,右手举着一盒拿破仑蛋糕。
鹿游将百合插进花园里,又筹备了红茶,把许开宁带来的拿破仑蛋糕分成小份。
“你好点了?”
“嗯。”
“再次感谢你。”
“哦…倒…也没什么。”
“小羽她就是个纸老虎。”
“我看出来了。”鹿游笑。
“哈哈。”许开宁道:“她没坏心,人有点傻,还总爱装五装六强逞能。你打架那天我还在家躺着,不然和你一起削那帮孙子。说起来你够行的,看你这小胳膊小腿,打架真是有力气。你知不知道,王海申那孙子耳朵叫人给削了。”
“嗯?”
“我早跟你说了,你哥哥可不是什么善茬。”
“你是说我哥哥叫人割了他的耳朵?”
“难道不是?”
“那耳朵是我咬掉的。”
“嚯!真的假的?!”
“要不现在我把你的耳朵咬下来看看。”鹿游恶狠狠道,“这次还多亏了我哥,不然我和春小羽说不定都要关大狱。你少在后面说他坏话。”
“我哪敢。”
“小羽回国了么?”
“她回去了,她的事你也知道。她家里开厂的,却去搞房地产,现在钱都折在里头,欠了银行几千万,就看楼能不能卖出去了。”
“她说她在筹钱…”
“嗨,她就是在瞎胡闹嘛,跟她说了她也不听,倔得像头拧驴。她卖包卖首饰能凑多少钱,杯水车薪而已。”
“那关于她的传闻…”
“当然是瞎编的,她就是长得太好看了,遭人嫉妒罢了。”
“头次听说长得好看还有罪受的。”
许开宁笑,“鹿游,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怎么…”
许开宁犹豫片刻,“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你是说我哥哥?”
“不,我是说你长得丑,很安全!”
“你妈的。”鹿游作势要拿叉子捅他。
“长得好看,受大家关照,当然遭人忌恨了。凭什么是她呀,大家都这么想,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她还去参加什么啦啦队,你瞧那帮洋妞谁理她,根本不屑和她玩。明面上亲得什么似得,背地里还不是样样都不带她。她可怜的很。我就是那种,别人越不待见的,我越要上去看两眼的人。”
怪不得你要和我搭话呢,鹿游暗想。
“你当然也是,不过你不一样。大家是不敢和你说话。”
“为什么?”
许开宁像是下了很大决定:“好吧,我和你说,你可别去问周放。”
“那你别说了。”
“嘿,你。”许开宁认栽:“好吧好吧,我跟你说,你是周家的私生女。周家在这边很神秘的,王东明,你认识吧,他是华人商会的副会长,多少人巴结呢。可是对周放,简直言听计从啊。据说他们有私交,王东明在国内背案子,是周放他爸,就是你爸,把他从国内弄到国外来的,不,好像是周放他妈,把王叔叔接过来的。周放他妈还活着的时候,周家在这边是说一不二的那种,好厉害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周放他妈消失了,周家也没踪迹,生意什么的都渐渐没了。直到四年前,周放突然出现,又把生意做起来了。说起来他也神的很,他很讨厌参加私人的社交聚会,只参加商会和论坛什么的,你懂得,就那些。而且他从不谈家里的事,王叔叔呢,也不说。大家都很好奇,但是谁要去打听,周放一定冷脸。他冷脸你也见过,是很可怕的。本来这种装逼犯是没人会理,可他的生意还越做越大,大家都巴结着呢。”
周放他妈。
这四个字,在鹿游脑子里无限回转,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十分荒谬低级的错误。
许开宁还在滔滔不绝:“当时你突然出现,好像都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吧,结果王叔叔说你是他妹妹,大家都不敢问呢。这么多年了,都有这个惯性,对周家不敢多问。那天我瞧你可怜,才去找你说话的。不过你倒没有周放那么阴森森的。”
见鹿游不说话,许开宁又补充:“你放心,你跟我说的那些,你在山里啊,啥的,我一定保密,我许开宁嘴巴是海豹,绝对的seal。”
“周放和我不是一个…”
“不是一个什么?”
鹿游心里慌乱,她像坠在空中,身下是张着大嘴等她掉下来的菊花怪。
“咳,他妈叫什么,你知道吗?”
“啊…应该叫什么曼吧,我记不清了,我听我爸提起过。我爸不是在海龙当经理,海龙之前是个吃早茶的,就是他妈开的,后来店盘给现在的王老板了。”
“哦…那她….现在去哪了?”
“谁?周放他妈妈?”许开宁回答:“这我哪知道,回国了吧,你在国内没看见她?按理说她也是你后妈吧…”
许开宁和鹿游四目相对,进行了一番互相都不是很懂的眼神交流。
“不是,你到底要说啥啊?!”许开宁说道。
“.…”
鹿游心里一阵焦躁,她想和许开宁谈谈,但这个错误犯得也太傻了,让她没法说出口。她简直羞愧难当,支吾半天,决定换个话题,好在许开宁神经大条,说话不要逻辑。
“你毕业要去哪,你快毕业了吧,申请都递了吗?”
“哎,反正都投投呗,也说不准。其实我去哪都无所谓,我就想搞搞我的那点小工艺。”
鹿游笑,“你的小房子搭好了吗?”
眼下许开宁正在搞微缩景观,搭自己家的房子。
“让我爸看见了,给扔垃圾桶了。”许开宁说得很轻松,但鹿游知道那对他很重要。她赶快从焦躁里脱身,尝试去安慰许开宁。
“你…”可她心烦意乱,她沉沉地叹口气,“这可真让人难受。”
“嗯?”
鹿游看许开宁,她难以开口,只好说点别的,“也许你以后可以把这个当副业。你可以去哪学门做道具的手艺。上次我们组织去影视基地参观,还去看了他们的道具房。”
许开宁领会:“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反正他扔一个,我做一个,我图个乐。倒是你,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以后?”
鹿游思考,她现在脑子里全是关于周放,关于周放他妈的琐碎回播,她真傻,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许开宁还以为她在为难,“嘛,我看你可以当个演员。”
鹿游嗤笑:“演大树吗?”
“哈哈,你怎么不可以,到时候你整个容,绝对没问题。”
许开宁是开玩笑,鹿游却不说话了,鹿游脑子很乱,她没空理会许开宁,那个真相像个扰人的巨型黏黏怪,鹿游不想碰它,它却缠着鹿游不走。而许开宁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吃了块蛋糕,正琢磨着是找补回来还是保持沉默。
就在这各怀心事的短暂沉寂中,周放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手里是一盒相同的拿破仑蛋糕。
许开宁这个狗,看见周放,头也不回地逃了。
鹿游将周放的那盒放进冰箱,在冰箱里挑拣等会下面条的辅料,周放站在一边,猛地发问:“你还真的是爱吃蛋糕。”
鹿游皱了下眉头,她很不舒服。她能感觉到一股无名火在她的喉咙燃烧,但她的理智还拉着她:
别说,别说。
“谢谢你帮我找律师…”
“那真是不值一提。还去上学吗?”
“去,当然去。”鹿游笑,“这下看谁还敢打我。”
周放也笑起来,“你真不应该打架。”
鹿游一愣。
“你该回家来告诉我。”周放回答,“告诉我,让我帮你出气。”
鹿游定定地望着他。
“我可以是你的依靠。”
鹿游凝视他,周放多少感觉到鹿游有一点的不同。
“那我是你的依靠吗?”鹿游问他。
周放没想过她这么问,他明显是准备现编一个回答。
“怎么这么问?”周放没找到一个好答案,“你怎么了?”
鹿游犹豫很久,问道:“我妈妈真的没了吗?”
周放挑了下眉,很疑惑似得:“什么?”
鹿游深吸一口气,“说起来你也的确没说过我和你是亲兄妹,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这真怪不到你头上。”
周放脸稍稍一冷,但还是保持微笑。
“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亲兄妹吧,是我误会了。你有你自己的妈妈,我们只是…只是。”
“那就不是兄妹了?”
“那怎么能一样!”鹿游找了一个很垃圾的比喻,“你以为你喝的是鲜榨橙汁,结果是橙汁粉冲的,还兑了半杯水!”
“许开宁告诉你的?”
她其实并不想给许开宁添麻烦。
“不是,我误会了,不是你的错。或者,或者我迟早都会知道,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鹿游紧张,说话也不利索,她将手里的面条之类一一摆在灶台旁边,想点火做饭,“说来也是,你没有骗我,是我理解错了。”
“你生气了?”
鹿游不说话。
“游游?”
鹿游不说话。
周放叹口气。
“原来如此,那你回去吧。”鹿游听到周放有些恼怒的回答:“回去找你妈去吧。”
他说罢,径直离开厨房。鹿游心中一沉,接着又听到一声大门关上的声音。鹿游慌忙从厨房出去,躲在客厅窗边,见周放走上车,开车走了。
五味杂陈,像厨房打翻了在她心里。她想去追,想去问个一清二楚,又想道歉,尽管不知是什么理由。
这是怎么回事?
他竟突然走了,这是鹿游从未预料到的事情。她以为周放不会走,以为他又会想出些哄鬼的解释。
鹿游有些后悔,他是个模范哥哥,她不应再咄咄相逼。
可他不应骗人!
可他也没说过自己与他是亲兄妹。
可他不该给错误的暗示!
可他对自己难道比不上亲兄妹?
鹿游立在客厅,后悔问那个蠢问题,同父异母怎么就不算亲兄妹了?!她甚至宽慰自己,重要的是感情!
没事的,他一定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要出去。
这时的等待尤其难耐,她不知周放什么时候回来,她甚至怀疑,周放是不是买了机票回国去了。他去哪了?鹿游明明可以拿起手机拨个电话,可她偏要抱着自己无用的自尊心,不想认输。
她在有错和没错间飘摆不定,在屋里和屋外来回打转。
她在客厅呆了一晚上,抱着她的那只猫,一会看看综艺节目,一会看看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