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老屋里。
杨氏正在屋里来来回回地收拾衣裳,一边收拾一边流着眼泪,老三媳妇在千礁岛生了孩子,虽然是母子平安,但毕竟是在外面生的,心里总觉凄凉,在她心目中,婆婆伺候媳妇生孩子坐月子,天经地义,既然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当婆婆的没有在身边,那么她一定要去伺候月子。
萧景之在院子里磨刀准备杀鸡,他原本是读书人,没怎么杀生,以前这些事情,都是萧成海和萧成宇的事情,但如今,两人都不在,这样的小事,又不好麻烦别人,只好勉为其难地亲自上阵。
他磨好了刀,深吸了口气,朝鸡窝走去,这些鸡原本养着就是给老三媳妇坐月子吃的,杨氏要去千礁岛伺候月子,自然要先杀两只带上。
但是他很快发现,杀鸡这件事情对他来说,绝对比考功名还要难,因为他根本就抓不住那些鸡。
杨氏在屋里听着鸡窝里一阵躁动,疑惑地走出来,一看,差点背过气去,只见萧景之一边拿着刀一边追着鸡跑,口中还念念有词:鸡呀鸡,你不要怪我,你本是人间一碗菜,如今你期限已到,他日必登极乐。
“哎呀,哪有你这样杀鸡的,真是!”杨氏哭笑不得,从布袋里抓了一把高粱,撒在地上,那些鸡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吃起来,她眼疾手快地抓了一只,递到他面前,说道,“这不就成了!”
萧景之嘿嘿一笑,接过来,说道:“你快帮我捉住它的脚。”
“哎呀,我这人见不得血,还是你来吧!这原本就是男人的事!”杨氏摇摇头,躲进屋里去了,她趴在窗户上,又道,“杀两只就行了,其余的,捆起来,到那里以后,先养着,边吃边杀。”
“知道了!”萧景之拿着明晃晃的菜刀,站在那里,哭笑不得,杀两只就够他累的了,若是要他把鸡窝里的鸡全杀光了,那他还不得杀到天黑!
他看着手里那鸡,羽毛五颜六色的,冠子红红的,正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心里一软,手一松,差点把它放了,但是他想了想,心一横,眼一闭,拿起刀,往鸡脖子上一抹,然后迅速地松了手。
好了!总算是杀了一只!他心里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地上有点点血迹,只是那鸡已经不知去向……。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萧家胡同口。
立刻有人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萧家该不会又有什么事吧!
姚师爷从车上缓缓地走出来,坐在车厢外的侍卫忙跳下车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下来,姚师爷站在地上,不急着走,而是慢慢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四下里全是土墙土屋,有的墙上还长满了草,二月的风依然瑟瑟,那些枯黄的墙头草在风中轻轻摇曳。
几只狗在路边草丛里嬉戏追逐,一只老母鸡咯咯地带着一群小鸡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
一股咸咸淡淡的气息带着鱼腥味肆无忌惮地迎面袭来。
原来,萧大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姚师爷背着手,信步朝胡同里走去,侍卫前去敲门。
“进来!”萧景之一边四处找鸡,一边应道,他以为是村里人来串门。
“请问萧成宇萧大人住在这里吗?”那侍卫见院里的男人拿着刀在到处转悠,不禁警惕起来。
“正是!”萧景之闻言,抬头一看,两个陌生人,又见自己手里拿着刀,顿觉失礼,忙放下刀,走到水盆前洗了洗手,取过布巾擦了擦手,理了理衣衫,上前拱手道,“两位贵客屋里请。”
杨氏在屋里听了,手忙脚乱地把衣裳拿到里屋。
“多谢,萧大人不在家?”姚师爷环视了一眼院子,微微一笑,他其实是知道萧成宇去了千礁岛。
“不在,他有事出去了!”萧景之应道。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重物从一边的草垛上冷不丁地两人袭来,那侍卫护住姚师爷,从袖子里飞出一柄匕首,手起刀出,那重物瞬间落下。
萧景之一看,正是他刚才未杀死的那只鸡,忙上前说道:“适才杀鸡未遂,不想,惊扰了客人,实在是有失礼数。”
那侍卫嘴角动了动,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无妨无妨。”姚师爷看着地上的那只鸡,淡淡一笑,“只是冒昧前来,还望萧夫子见谅!”
“两位屋里请!”萧景之见那侍卫身手如此敏捷,心里暗暗吃惊,不禁打量了两人一眼,上了年纪那人虽然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是眉目间却透露出一种饱经世事沧桑的睿智和豁达,那年轻的,干练精瘦,目光炯炯,满脸警惕。
对两个人的关系,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几人坐下,杨氏奉上茶水。
“敝人姓姚,是萧大人的师爷,因事路过龙潭镇,特来拜访,不巧萧大人不在,真是打扰了!”杨氏倒茶的时候,姚师爷用手护了护茶杯,说道,“多谢!”
“慢用。”杨氏朝他略一屈膝,退了下去。
“姚师爷!”萧景之忙抱拳作揖,“早就听成宇说起过姚师爷,不想今日竟然在此相见,草民不胜荣幸。”
“萧大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是我等之楷模,今日一见夫子,才知道是夫子教导有方,能于夫子促膝而谈,实乃三生有幸。”姚师爷笑道。
姚师爷看了那侍卫一眼,那侍卫悄然退出。
萧景之皱皱眉。
杨氏看看天色,家里有客人,怕是前晌去不了千礁岛了,便走到灶间,开始准备酒菜,既然是从渔州而来,那么就没有让客人空着肚子走的道理。
她走到院子里,看见躺在地上的那只鸡,便捡起来,放在一边,抱柴,准备烧水收拾鸡,用来招待客人。
于氏和沈氏相跟着走进来,每人手里拿着两只鸡,看见门口的马车,疑惑道:“娘,弟妹回来了?”
“没有,有客人来。”杨氏应道,见她们拿着鸡,心里便明白了,冲两人一笑。
“娘,您什么时候去看弟妹,顺便把这几只鸡稍上,也算是我们两家的一点心意。”于氏说道,两人把鸡放在门口。
“按说我们也应该去看望弟妹,可是我们拖儿带女的,去也不方便。”沈氏说道。
“不用你们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杨氏莞尔,“我后晌走。”
“娘,您去多久啊?”于氏又抬眼问道。
“看看再说,也就三五天吧!总不能一直在人家家里坐月子吧?得接回来!”杨氏看了看两人说道,“你们把鸡放到鸡窝里去吧!拿不了这么多,等老三媳妇回来再说。”
“噢。”两人应着,纷纷把鸡放进鸡窝里。
见家里有客人,两人便挽挽袖子上前帮忙,婆媳三人在灶间忙碌起来。
炕上茶过三巡。
萧景之和姚师爷竟然越说越投机,姚师爷听见灶间的女人们在下面准备吃食,招待他,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在炕上。
话题自然是萧成宇。
尽管萧成宇的身世,彼此之间并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捅开,但是杨氏和萧景之一直都认为萧成宇已经知道了,因为杨氏告诉了林雪漫,在他们眼里,就等于告诉了萧成宇。
但萧成宇并没有深究他的身世,也一直没有问过他们,这让萧景之感到有些困惑,按理说,一个人若是知道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并不是亲生爹娘,一定会过来问询,然后想法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可是萧成宇却没有这么做。
也许,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问询这些事情,萧景之一直这么想。
可是这个姚师爷似乎知道些什么,虽然他没有正面问起他们家的事情,反而主动谈起二十年前的一些事情,从战乱开始说起,说他那是只是忠义侯身边一名普通的护卫,大大小小的战事自然也参与了不少,还说去过定远镇。
“那是我的家乡。”萧景之不动声色地答道。
“是吗?”姚师爷故作惊讶地看着他,“莫非夫子也听说过当年太子太子妃,也就是当今的皇上皇后在那里遇刺的事情?”
“什么?皇上和皇后在那里遇刺过?”萧景之大吃一惊。
“不错,二十年前,皇上和皇后路过定远镇,在那里遇刺过,太子殿下就是在那里失踪的。”姚师爷见他满脸惊讶,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些属于宫廷机密,他不知道也不为过。
萧景之摇摇头:“在下并没有听说过。”
“可是您的邻居马行知却正是那些刺客之一。”姚师爷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他竟然是刺客!”萧景之更加惊讶了,他们竟然跟一个刺客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
“二十年前,你们可曾认识?”
“不认识。”萧景之又摇摇头,“就是他搬到这里来,我们也没有过多的来往!”
“那他来这里以后,可曾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有没有针对你们家?”姚师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萧景之心里猛然一动,便把马行知来这里以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又问道:“姚师爷问了这么多,到底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