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清问道,“这是什么?”
郑克猛摇头,把手里的‘炮弹’递过去。
刘正清接过细细打量。
十七个小零件组成的‘弹壳’严丝合缝,‘弹头’(细圆锥)底部卡在弹壳之内,二者浑然一体。
在部队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刘正清知道,这不是一枚炮弹,便把它递给常亮。
常亮左手接过、右手自工作台内取出一根纸管,将‘炮弹’整个套入、然后凭空竖立纸管。
沉甸甸的‘炮弹’卡在纸管之内,竟然没有掉落地面。
“这是什么?”
刘正清和郑克猛同声问道。
没有十足的把握,常亮不能在领导面前说一些不确定的事情,小心而又谨慎道,“子母连环……。”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临时把“弹”字改成了“弩”。
“子母……连环弩?”
刘正清皱眉重复。
狭促密闭的车厢、常亮如临大敌的模样,使他感觉有点儿呼吸不畅,故意打趣道,“我看它更像如意金箍棒。”
神经高度绷紧的常亮面现尴尬,看看郑克猛。
郑克猛笑了一下收敛神色,注视常亮道,“说说你的依据。”
作为警队的爆破专家,常亮对子弹、炮弹、炸弹等各种‘弹’(原子弹一类的除外),有着深刻的认知。
但眼前的这根纸管,却带给他无法言喻的挫败感和神秘感。
初见的时候,常亮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反倒被小侦查员张超然‘闻’了出来。
对于专业人士而言,这是一件很没‘面儿’的事情。
现在,领导叫他说,常亮张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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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一天,母亲打电话说,“老家有位太叔公要过百岁寿辰,散居各处的常氏后人都要前去祝贺,并趁此机会重修族谱。”
这件事本该由他的父亲去做,但父亲退休后因中风导致行动不便。
常亮思考一番决定替父前去。
在去的路上,他在高铁内看着窗外的巍峨群山感慨万千:
昔日往返一趟需要马不停蹄走半年的蜀道,如今只需十一个小时。
“人皆有源,家必有谱。”
返回时,有位族老委托他把这句话和一本族谱交给他的父亲。
自己家这一脉和同族之间的矛盾,常亮长大后从母亲的抱怨中略知一二。
无非是祖产分配不公的那点事儿。
常亮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化解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的矛盾。
他成功地缓解了这种矛盾,把族谱交给母亲后便淡忘了这件事情。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了他几张画满奇形怪状小零件的图纸。
常亮很好奇,问起这些小零件的来源。
母亲把他领到书房,书房内到处都是画满各种图形的图纸。
对于书房里的这种状态,常亮并不奇怪。
母亲离休前是某空空导弹研究院副研究员,她的工作及兴趣爱好就是画图纸、搞设计。
母亲拿起那本族谱说,“这就是源头。”
常亮清楚地记得,这本族谱是激光打印机的产物,怎么可能记载这些东西?
他很纳闷便去查看族谱,发现这本厚达五百三十页的族谱,自第六页开始、到第八十九页结束,这八十五页纸张的背面,印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图案。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图案是从母本上复印而来。
常亮在第八十九页,看见三个用铅笔描粗描黑的字:孙元化1。
“自家祖宗怎么跟明朝炮王扯上关系了?”
常亮吃惊之余细看,那一页写着:
常格守,蜀西汉宣人。生于1597年8月8日,卒于1666年8月8日,享年七十岁整。自幼机敏过人,活泼好动。十四岁应招入伍,因作战勇敢屡受封赏。三十三岁经登、莱二州巡抚孙元化保荐,出任器械司督造……。
常亮掐手机一算,公元1597年是明神宗万历二十五年。同年二月,扶桑出动14万兵力,水陆并进入侵高句丽……。
一番周折后,常亮终于加工出所有的零件。
由于图纸过于粗糙,手工作坊的产品质量也不能保证,母亲用其中的一部分零件组装出一门奇形怪状的“炮”。
“这是一架利用弓弦发射,飞行一定距离利用火药再次加速的弩。无法组装的那部分零件,是弩的核心机关——弩筒。这架子母连环弩,是这两个人的合力创作。”
母亲食指在‘常格守’和‘孙元化’这两个名字上、各点了一下,然后把族谱从第八十九页、翻到第十五页。
这一页的正面,记录着一个名叫常成的祖辈。
常成,蜀西汉宣人。生于286年7月12日,343年12月7日被刺杀。自幼聪颖过人。善思好问。巧于各种乐器、其中以箜篌2为最。十一岁拜入潘安门下,习乐理三年,后辗转‘二十四友’……。
‘潘安’这个名字下,画了一道红线。
常亮忍不住问道,“这个潘安是不是古代那个第一美男?”
母亲闻言露出‘恨铁不成钢’的凝视。
常亮心怀愧疚,不敢注视母亲的眼睛。
这种愧疚一方面是他没有时间陪伴父母,另一方面是他辜负了母亲对他期望。
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母亲对他的期望很高。
不过这种期望随着常亮的成长一路降低,后来变成了进研究院工作。
“给不了孩子大富大贵的人生,那就给他(她)稳定、平静的生活。”
这可能是天下绝大多数为人父母者,对子女的最大期望。
很可惜,青春时期的常亮不懂这份爱有多么深沉。
哪怕到现在,他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依旧无怨无悔、激情满满。但这份愧疚,随着自己孩子的日渐长大开始萌芽、并日渐沉重。
这种复杂的心绪自然无法对母亲明言,他只能回避母亲的目光。
母亲叹了一口气,开始‘圈重点’。
重点在十五、十六、十七页的反面,上面印着十二只竹简。
十二只竹简简身均被镂空成各种形状的图案,竹简的边缘尽是长短、大小不一的三角形倒刺。
“我推测……弩筒便是由这些竹简演化而成……。”母亲说着又翻了一页,这一页上印着一只匣子。
匣子呈四方形,下端伸出一根竹简,看上去像一个“甲”字。
母亲指着伸出的那根竹简,“这根简,便是匣子的核心。一经插入,整只匣子便无法打开。”说着向后翻,“……这九页记录着匣子由四方变成圆形演变过程。通过这个过程,可以反推出了拆解和组装它的方法。”
这一页的反面,四方的匣子变成了一个立体圆柱截面图。
这一页的正面,记录着一个流传千古的人名:常遇春。
母亲翻动书页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一千三百年岁月留在这个世间的某种痕迹。
常亮用这种方法完美拆解纸管里隐藏的圆柱体,并在多次组装过程中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功能、用途、原理都和母亲说的不太一样,但二者在组成结构上却是完全一致。
就如同两块图案完全不同的拼图,其拼接原理完全一致一般。
这根纸管便是路不同在三省雅筑21楼的推拉门后,以为是火腿肠顺手摸了一根的牛皮纸棒。
而这样的东西,路不同说,“有一大捆!”
常亮倾其所能、却连个半成品都造不出,而有的人却造了一大捆!
这个(些)人,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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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是我家祖宗玩剩下的……。”
“我在明朝见过这东西……。”
“我家族谱上画着这东西……。”
这些话怎么说怎么不合适,常亮斟酌了一番缓缓道,“我建议,即刻起进入二级戒备!”
刘正清脸色一下子变了。
二级戒备意味着一千六百名战士,两小时内进入战斗模式。
这时候,一阵破空之声传进依维柯。
三人神色一变,依次走出依维柯。
随着车门的关闭,依维柯内各忙其事的警员都松了一口气。
邓可可更是伸了个懒腰,拖着长腔小声叫道,“我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