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生家出来,我合计了一下:外公外婆那儿应该是有情报的,但肯定也是套不出什么情报的,看来只能求求姐姐了,兴许运气好,姐姐碰巧知道个一二。
于是,为了体现作为一张狗皮膏药的自我修养,我打定主意今天要姐姐不松口就坚决贴着不放了。
“姐姐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了!”我拽着彩儿的衣角,一脸视死如归的壮烈,只走表情不走心地干嚎着,“姐姐求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嘛!”
“嘿,你们俩别吵吵!”厨房里正忙的外公估计是以为我们俩又闹了什么别扭。
“闭嘴!过来!”彩儿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缠的烦了,在家里打了个转儿,又看了看门口——外公在家,外面路上也有来往过路的人。姐姐想了一下,指指楼上,示意我跟着她到屋顶上去。见计划成功,我二话没说,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跟了上去。
“王先生……”刚上了屋顶,我迫不及待地发问。
“你今天如果想知道,后果你自己承的住也得承,承不住也得承。”彩儿打断了我。
“好……”我有些心虚,神棍的事情这么严重吗?
“你知道你自己不一样吗?”彩儿认真地看着我。
“我有什么不一样……”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懵了,“矮?还是瘦?”
“还记得元元吗?”姐姐摇摇头,表示并不是我想的方向。
“记得……”我自然是记得至今还有仇未报,这也正是我来打探情报的终极缘由。
“你能看见他是吗?”姐姐的眼神突然变得直愣愣地,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一般。
“这什么意思?”我被姐姐看的心里发麻,同时有些疑惑,“我又不瞎……”
“你看见的他,是什么样的?”姐姐没回答我,继续反问。
“白背心,短裤,很瘦,和我一边儿高,就是……就是那样子呀。”我皱皱眉头,回想起元元的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又添了一句,“身上有淤青,他说是他爸爸喝多了打的。”
“我看到的,不是这样。”姐姐没了表情,把视线转向另一边,“王先生赶走元元的前一天,我之所以在河边找到你,是因为看见院儿门口有一溜血脚印,吓得我以为你受了什么伤,赶快沿着脚印去找你,就到了河边。我看见那个孩子和你在一起,浑身是血。”
“什么?!”难怪姐姐在我刚下水就来了,当时还觉得太巧了,我听的有些害怕,“元元浑身是血?哪有血?”
“我见你站的笔直,木偶一样一步一顿抬脚准备下水,那孩子伸出手,感觉像是要去抓你的脚。我赶紧叫住你。你刚上岸那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姐姐没被我打断,继续自顾自地讲,“我当时是有点害怕的,只想着赶快带你回去。回去的时候,路上的脚印,都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我一方面有些难以相信,另一方面又觉得姐姐应该不会编个这么可怕的故事来骗我。
“我不敢妄下定论,本来想偷偷多观察一下——一方面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你,想暗中保护你。”姐姐没回答我,“但是第二天王先生就来把他赶走了,也就是说,元元应该是对你有恶意的了。”
“姐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试图在“姐姐”和“元元”之间,找到相信二者都为真的方法。
“那天外公不是也在场吗,”姐姐笃定地摇摇头,“把你安抚完之后,我问了外公,外公说,他看不见他。”
“外公看不见元元?这什么意思?”我的脑子里“嗡”地一下,像有颗原子弹炸开了,散出一朵蘑菇云,弥漫开的烟雾让我一时之间有点看不清眼前。
“意思就是,元元不是人。”姐姐转回视线,又看着我,“元元对你应该是有恶意的,王先生把元元赶走,不是坏人,先生是想救你。明白了吗?”
“救我?”我顿时觉得眼前一抹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脑过载引起缺氧晕眩,这情报的信息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理解范围,也完完全全超过了我打探情报的目的。
“先生以为把他赶走也就没事了,结果好像没那么简单。”姐姐停了几秒,兴许是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没那么简单?”人类的本质也许真的是复读机吧,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也不知道要不要深挖下去。
“妈妈生病了不是?虽然外公没明说,但应该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具体是什么,和元元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姐姐停了几秒,“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等等,让我捋一捋。”我抱着小脑袋蹲在地上,此刻脑中高高亮起“内存不足”的红灯,憋了有几分钟,“那……姐姐你也能看见元元?所以你和我一样,但是外公看不见,那么我们和外公不一样?”
姐姐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看见的元元和你看见的不一样?”我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猜应该是因为这个。”姐姐指了指我胸口护身符,“我原来也有一个一样的。我爸在把我送回来之前跟我说,这东西护不住我了,我得知道真正面对的是什么,也就摘掉了。”
“你爸?”我知道姐姐是大姨的女儿,但这个大姨夫似乎是家里禁忌的话题,从没听到任何人提起过他的任何事。
“对,亲爸。”姐姐坐在了栏杆旁,开始回忆起什么,“我从小也戴着一个这样的护身符,我爸说这个不能摘,一直都得戴着。我偶尔能看到屋子里有陌生人,我爸会和他们说话,但总嘱咐我别把这些‘人’的事情跟别人讲。
在我被送回来之前不久,我爸跟我说,我一直以来看到的陌生人,其实不是他们原本的样子。因为我即将需要自己面对所有事情,所以摘掉了我的护身符,让我看看他们原本的样子。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即将需要自己面对所有事情’是什么意思。
刚开始冲击是很大的,那时候才五岁多,突然看到各种血肉模糊的‘人’站在我面前对我阴森森地笑,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人’跟着我去幼儿园。我会吓哭,我爸会陪着我哭,哭完了我还得继续假装保持正常,像没看见过他们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我和姐姐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因为有这护身符,能看到那些东西演化人形之后相对不可怕的样子,至于不会掩化的小鬼,也就因为这护身符近不得身,被自动过滤了。只是这护身符也不是万能的,毕竟阳寿有限,能演化的东西的修为远超过普通人的阳寿范围,何况我和姐姐都还没走到阳寿的尽头,自然是弱小可怜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