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还差一百年才能从末等仙班挤进六等仙班的小仙,我虽师从司命官,但犹如天宫万金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未缺早业也从未落晚修,老君让我盯炉我绝不喂兔,月老让我缠红线我绝不织云霞,可就是这样一个爱岗敬业的我,如今却惨遭了仙生中最大的职场危机。
说起来,这事还得怨牛伤老头。
牛伤老头和我一样,本是灵木仙草,但他早已位列首行仙班,至于他是怎么飞升上去的,他的答案总有千百种,一会说砍了一百只三足龟,一会又说是灵兽吉光引荐,一会说自己曾随上古天神征战九州,一会又说在大苦山时他为了炼炁吃了多少苦…
总之这牛伤老头的话从不可信,可我却偏偏着了他的道。
那日,我奉命刚拟好的命格簿送到月老那点姻缘谱,路过亭子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酒香味。
牛伤老头远远就冲我招手,神秘兮兮地说他刚从麻姑娘娘那讨来了一壶灵芝酿,让我陪他喝几杯。
在天宫谁人都知,麻姑娘娘的绛珠池酿出的酒可谓是飘香千里,醇透天宫,一般只有上神才得以享用,像我们这些小仙,哪怕闻上一口都算是仙生有幸了。
起初我是拒绝的,可牛伤老头却拿着酒杯在我鼻下诱我,我被这酒香馋得不行,再加上牛伤老头一直在耳边说着“不碍事不碍事”,便半推半就地接过酒抿了小口。
那注入喉间的甘甜醇厚,一下勾起了我的酒瘾,却不知这酒后劲忒足,不仅让我失了态,也让我失了忆。
当我醒来时,我躺在司命阁的大殿上,而堂上正坐着面色铁青的司命。
“大胆狂徒!你可知罪!”司命一掌拍在桌上将还在发懵的我惊得清醒,我左瞧右看两边站着师兄姐们的架势,问都没敢问,立马跪在地上大喊师父饶命。
司命将命格簿狠狠地摔在我跟前,严声厉色:“颂苒,我让你把命格簿交于月老点姻缘谱,特命你莫要动盒子里的那本簿子,你不仅当成耳旁风,竟还敢私修乱改这簿子,你可知道你这改,动的是何人的命格!”
我刚醒酒自是不知我喝醉时都做了些什么,可从司命的脸色以及难得这么大的火气,想必我这事惹得应是不小。
“颂,颂苒知错…”
“知错?哼!恐怕你这错得等玄霁上神历劫回来,你再向他认吧!”司命声音虽不大,但足以令我大为震惊。
玄霁上神,创世天神后人,虽是上神,却不受约于三界之内,也不在五行之中,各界都会卖他面子,就连天帝对他也是礼让三分,可谓德高望重。
他独居极乐幻境,没事从不来天界,我虽未曾与他谋面,却从其他仙娥那听过不少关于这位上神的传闻。
有仙说他骁勇善战,曾赤手空拳战穷奇;有仙说他品性儒雅,能弹得一手好琴引百鸟;还有仙说他至今尚未娶妻,也不曾近女色,是因为喜男风…
至于这些传闻的真假,我自是不敢亲自验证的,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上神,在我眼里应是遥不可及,可不想我这一醉,竟惹上了他。
司命看我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痛快地往我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玄霁上神投胎历劫,命格也是经过南、北斗众位星君讨论后才敢拟写,你倒好,两笔三笔就把玄霁上神的命格改得乱七八糟,若是玄霁上神此次历劫无果,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估计连你那灵珠草的元神都保不住了。”
我哭着爬过去,抱住司命的大腿,求他替我去向上神求求情,说死也不能让我这不到七千九百年的道行折了。
司命冷着脸将我的手从他的大腿上拽了下来,叫来我的师兄弟把我叉进思静房关起来,并交代任何仙来求情都不许给我开门。
我哭嚎认错,希望能激起司命的一丝怜悯,结果他嫌烦,在房外设下隔音结界,任凭我哭死在房里也不会有人知晓。
见司命这般冷酷无情,我也哭不出来了,坐在榻上努力回想整件事情发生经过。
师父说是我私修乱改了玄霁上神的命格簿,我虽喜欢读书热爱创作,偶尔在月老卡文时,帮他撰写凡间那些情情爱爱的旷世姻缘谱,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我动笔的过程...
正当我深度思考时,房门外突有脚步声传来。
我以为是司命念及我与他的师徒之情大发慈悲来看看我,结果却是牛伤老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也不知牛伤老头从我脸上读出了什么情绪,拍着我的肩就是一阵摇头叹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见他闲话轻松的样子,一下就来气。
“当初若不是拜牛伤上仙所赐,小仙怎能在这修身养性呢。”我撇开牛伤老头的手,坐得离他远些。
牛伤老头朝我走来,从怀里掏出仙桃递给我,又同我说了他为了见我这一面吃尽多少苦,让我体恤体恤他。
我接过他手里的仙桃,不紧不慢道:“您老是上仙自是罚不得,不像我们这些做小仙的,即是不再全错,也免不了挨重罚。”
牛伤老头见我软硬不吃,一屁股坐到我边上开始骂我:“嘿!你这死孩子,说话酸了吧唧的,枉我在你还是株小仙草那会天天给你浇水,日日替你驱虫,就连这么珍贵的灵芝酿我都没想独吞,留着与你分享,现在反倒还赖我的不是了。”
我反驳他:“那你明知我闯祸还不知道拦着些,为何只在一旁看热闹...”
牛伤老头打断我:“就你那一挥而就的架势,我拉都拉不住你,哪承想你手气好,挑中了玄霁的簿子。”
“所以那簿子真是我改的?”我追问道。
牛伤老头理所当然:“废话,就咱俩在场,这事除了你还有谁,你该不会还想栽赃给我吧!”
“既然是咱俩在场,那为何司命就只抓我一人?”
“你傻呀,我见他来我不跑,难不成还等着他去天帝那参我一本?”牛伤老头挑眉说道。
“叛徒!”我别开脸,不想再同他说话。
牛伤老头见我怒气冲冲,转而拉了拉我的衣袖,笑嘻嘻地说道:“你看你这话说得多生分,我若真是叛徒,哪还会想着替你向玄霁求求情呢。”
这话我听着好笑,不以为然地哼了句:“得了,你这仙脉甚广,我可招惹不起你。”
“你不信我真与玄霁认识?”
“信啊,我怎么不信,我和天帝还是拜把子的交情呢。”我将桃核一丢,抹抹嘴往榻上一躺。
牛伤老头凑过来:“我真认识玄霁,他还与我喝过酒呢。”
我只当他在吹牛,翻身背对着他,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牛伤老头不仅没走,还硬是在我背后继续叨叨,我听着他的声有些助眠,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直到有只手不停地在拍在我的肩上。
我原以为又是牛伤老头在烦我,闭着眼挥开他,不想他越拍越重,将我脾气也拍了起来。
我刚想口吐污秽之语,可一看清来人,立马醒神地爬了起来,二话没说就跪在了地上。
司命没好气地看我,转身端坐在椅子上。
我见他没让我起来的意思,这地又挺凉,于是我主动爬起来,站到在司命身旁,硬生生闭眼挤眼泪,边挤还边问他:“师父,可是天帝要把我推下诛仙台了?”
“你想多了,像你这种末等小仙是没资格上诛仙台的,顶多从碎魂门推下去。”司命连正眼都懒得看我,自顾自地饮茶。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咽了咽口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司命兴许还念及师徒一场,不愿眼睁睁看我魂飞魄散,给我指了条明路,说让我下凡去将功补过。
我对他这明路充满质疑,想着他这是不是在变着法要收拾我。
司命翻了翻眼皮:“怎么?与那碎魂门相比,凡间难道不比魂飞魄散的好?”
他这话虽说的也没错,可这凡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呀。且不说人吃人的山野传闻,就说说那些去了凡间的神仙们。
像织云仙娥,她去了一趟凡间就思凡了,和凡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最后受到天后的惩罚,现在天天哭着脸织云霞,有时哭多了,云里面全是眼泪,我去拿时,那云重得都快抬不起来了。
像紫霞上仙,她可是天帝最宠爱的女儿了,也是因为思凡,被剔了一身仙骨变成凡人,经历六道轮回,即便老死也回不得仙班。
像锦华上神,她是天帝的亲妹妹,在天界很有地位,只可惜和一书生爱得死去活来的,气得她哥哥派了天兵天将要下凡砍死那书生,最后锦华上神为了保护书生甘愿被困在不荒山下,永世不得与那凡人相见。据说她走时还在凡间留有一女,可奇怪的是,锦华上神被困后,便再也没听说过关于那孩子的下落了。
想来她们个个道行深厚,法力了得,可偏偏着了凡人道,都没落个好下场...
正当我犹豫不定,司命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路我给你指明了,去不去且看你自己了。”司命扣了扣桌子示意我给他添添茶,又道:“再过两日,玄霁上神在凡间就该到弱冠之年,你若还想保住你的元神,就好好想想再定夺。”
我正犹豫,司命又说:“你若在凡间助了上神,上神历劫定会念你恩情,替你向天帝美言几句,别说你心心念念的六等仙班,指不定还能让你也当个上仙,到时你可省去那百年修行,即刻飞升,岂不快哉?”
司命这话说得漫不经心,但我能听出这字里行间的诱惑。
虽不知师父这态度为何转了个大弯,可私修乱改上神历劫命格已是重罪,我若什么都不做,即使天帝放过我,只怕上神也不会放过我。
“若是我去了凡间,找不到上神怎么办?”我随口一问。
司命摸着我的头,慈爱地望着我:“那你就别回来了。”
“...”
司命将我送到南天门,交代我此事乃是机密,切不可为外人道,下凡后也切不可暴露真身,以免给天界招黑惹麻烦。
我抽着鼻子,抱着他强烈地表达了我对他依依不舍之情。
司命推开我,整了整衣袖:“行了,你此去是助玄霁上神的,为师自是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我眼睛一亮,搓着手期待司命官能赏我些什么仙器法宝。
司命示意我转过身,我满心欢喜地照做。
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我直觉腚部遭到一脚重踹,猛然穿过那九霄云层,下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