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冰凉。
夜风,萧瑟。
呼啸的马车,碾在冰冻如霜的小道上,时不时的,摇晃不定,车内清醒的二人却怎么也歇不上眼,均是满面担忧的望着熟睡中的女子。
相爱,有一天却不能相守了,强硬的别离,一边,是不得不放手的绝境,而另一边,却是毫无意识,在无边的睡梦中,朝着陌生的地方驶去。
一夜间,该散的,也早散去,古老的祭台上,血腥凝重,满布阴云,天空就压在了头顶,朵朵聚散,预示着,新一轮的命运漂移,以及……皆在掌控中的脱轨。
冥帝一人顺着石阶,一步步跨上前去,天,总算是有了几分光亮,他走到祭台的中央,顺着那圆形的奠石,一圈圈慢慢踱步。
地下,仿佛是有了感应一般,石缝间,突突的发出阵阵怪音,隐约的,脚下便是一阵麻意蔓延至全身。
“茉儿……”冥帝轻唤,阴霾的双眸,总算是带着一阵笑意,淡淡的,夹杂着说不明的哀伤之味:“都是哥哥害了你。”
十一年前的血咒,让自己痛苦缠身,却同样也害了灵茉。只因为,她同月嘉皇后、冥帝,留着同样的鲜血,而那般间接的伤害,虽然是弱势的,却一样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要了她的命。
幸亏得,冥帝以内力将她封锁在石棺之内,常年,以血池中的寒冰来维持她的生命,如今,自己的血咒已除,那……便也是灵茉的出棺之日了。
他循着奠石,走了几圈之后,身子便在正南方的位子停了下来。
仅有的几缕阳光,逐一打在了男子的脸上,俊朗邪魅的容颜,凸显了几分寒戾之味。他双手上扬,修长的指,逐一展开,面朝上空的双目紧紧阖上,只看着明黄色的袍角猛地下垂,那紧闭的石板,隆隆的向着四侧展开拉直。
一口石棺,阴森的赫然出现,随着男子手上的动作,慢慢浮向地面。
五指,猛地在顷刻间握紧,随着男子的一声轻喝,那石棺面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慢慢跃起,眼望着,灵茉那绝美的面容慢慢隐现了出来,苍白……无一丝血色。
紧闭的双眼,带着一层凝结的冰雾,小脸上,透着丝丝晶莹寒霜,冥帝双手交叉在眼前,只见那石棺面呼的一下,跃至半空之中,狭长的凤目,刚睁开,胸口处竟腾地窜上一阵热火朝天的灼热,他深邃的眸子……在惊怔中,逐渐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蛇形图纹。
“哧……”一口浓重的鲜血,随着男子的皱眉而吐了出来,全身的精力被抽尽,散开的发一下随着他的下跪而飘扬开来,无力垂在了身后。
左膝,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全身的力气就聚集在那一点,眉宇中心,亦是一团红色的火焰标志在攒动,上方的石棺面由于失去了内力的托衬,猛的,便顺着原线砸了下来。
“砰。”电光火石间,沉重的石棺面被砸的粉碎,冥帝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挡在眼前,手臂上,被一块块尖锐的破角划碎。明黄的龙袍之上,迅速……染上红猩。
放下手的瞬间,入目的,便是那双充满愤怒,以及满腔仇恨的眸子,他一手撑在地面上,慢慢的,站了起来。
天地间,那最美,最妖的男子……如今,手握黑暗之力,彻底的,成魔,成恨了。
冥帝绝艳的凤目,咻的睁开,他仰望上空,双手拉住自己的前襟,猛的向两边扯开,彻底的……步入死境:“清音……”
一声,像是猛兽被困入了无望之地,健硕的胸膛上,那蛇形……已然恢复,肌理分明的小腹上,红色的蛇尾,在随意舞动,布满逼真鳞片的蛇身,霸占了冥帝的大半边身子。他粗喘着气,嘴角的血渍更是因为他的激动,而滴滴落在了那攒动的蛇头之上。
“不……帝,帝……”
小手,毫无意识的挥动着。谁在叫自己,谁在叫自己啊,她只知道,他需要自己,自己为什么要走,心,又为了谁而痛。
“啊……”一阵撕开心肺的哭喊声,一下,便划破了天际。
“清音。”守在边上的叶丫头忙的惊醒,快步上前查看着:“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帝……帝……”她双目巡向四侧,两手被叶丫头抓着,只能不断的晃动着自己的肩膀。
“清音,我们已经出了冥朝,皇上他不在这了。”见她失神的只知道喊着冥帝的名字,叶丫头只得抓紧她的手,无奈的规劝:“清音……”
“皇上。”被抓住的手,停止了挣扎,茫然的眸子,慢慢对上了身前的女子,望着她的一双泪眼,清音还是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句:“皇上,是谁。”
叶丫头一怔,望着清音眼中的迷雾,心却在犹豫了,该不该说呢?
说了,一样还是记不起,万一,又想起了笑儿怎么办,但若不说,没有了爱……还有什么力能让她醒来呢?
清音睁大了眼,只是一昧的瞅着她,她两手挣出来,缩进了被窝中。
“清音……”叶丫头伸出一手去,按在她的胸口,认真的呢喃:“想起谁,你这里就会痛。”
“想起谁?痛……”
清音干涩的喉咙,艰难的发出一声。
眼眶内,莫名,酸涩。酸的,连带全身都像是被紧紧锢住一般:“帝……帝……”
叶丫头见她又有了挣扎的意识,忙的坐到清音身后,两手自她身前将她拥住,只有一提到冥帝,她才会这般失控,担忧中带着惊喜,看来……也只有皇上才是将她唤醒的唯一希望。
“清音,不要吵,很快的,很快就能见到帝的。”顺着她的意,叶丫头只知道安抚,她轻拍着她的双肩,心里跟着难受极了。
“怎么了。”外边的冥恤,带着一身冷风,便走了进来,语气像是寒雪般冷彻,见到叶丫头眼中的慌张,他忙的大步上前,一手便将她推开:“你说了什么。”
“啊。”双手还来不收回来,叶丫头便被用力扯开,整个身子狠狠掼到地上:“恤王爷……”
“本王说过,在清音面前,不准提冥帝二字。”他冷漠的俊脸上袭满萧瑟,双手张开,便将清音纳入了羽翼:“本王……一定会让她彻底忘了那人。”
“奴婢……”叶丫头咬了下唇,虽是被冥恤的目光所震慑住了,但是,一望到他怀中不断挣扎,只顾着呼唤冥帝的女子,心便一下坚硬了起来:“恤王爷,清音要的……是皇上。”
原先垂下的双目,再度冷冽的眯起,他并未想到,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居然敢这样公然顶撞:“你,活的不耐烦了。”
双肩,猛的哆嗦,叶丫头不是不怕,相反,她袖中的小手,已经紧张的用力在掐着地面了:“奴婢,不敢……只是,清音她要的……”
“闭嘴。”一声充满警告意味的怒喝,将女子憋在喉咙口的半句话,给生生塞了回去,冥帝低眉睬了地上的叶丫头一眼,竟……也是个倔性子。
她怯怯的跪着,时不时的,还偷偷抬眼相望,生怕……
冥恤见她满面的紧张,心下,竟觉着几分好笑,他拥着清音的手加重几分:“怎么,你怕本王吃了她不成。”
“你……”一声惊喝,叶丫头忘记了身份,身子板直,望向坐着的冥恤:“恤王爷,清音她已经这样了,奴婢求您……”
她不敢将接下来的话语说出口,却是一个劲的磕着脑袋:“奴婢求您,奴婢求您……”
“好了。”冥恤忽的烦躁起来,双目望向怀中的女子,眸中,恢复了那般疼惜不舍:“你起来吧。”
叶丫头听闻,暗暗松下一口气,忙的俯下身,磕头:“奴婢谢过恤王爷。”
冥恤单手抚上清音的面颊,那陌生的感觉充斥在鼻翼间,女子惊恐的双手双腿不断蹬动:“放开我,放开,帝……救命啊……”
“清音。”冥恤无奈的俯下身,硬是要她接受那样的现实:“没有帝,世上没有帝这个人,以后……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只能有我。”
霸道的宣誓,他紧紧地圈住她的双臂,一手将清音的小脸强制的扳回,面对着自己。
浑然不觉的眸子,在对上冥恤的双眼之后,竟是闪动着几分坚毅倔强:“不……帝,有帝,我要帝,帝……”
一声声的呼唤,那般刺耳,却是清晰用力,掷地有声。
若不是那一脸的懵懂,以及那双不再清亮的眸子,冥恤真会怀疑,清音她压根就没有疯,又有哪个失了心智的人,会如此执着,一心一意只有一人的。
“恤王爷……”紧张的望着相持中的二人,叶丫头急忙跑上前去,小脸尽量放轻放柔,努力的想要扯开一抹笑,临到嘴边,才知一时冲动,竟是下半句话自己都接不下去了。
马车,犹在行驶,冥恤抬眸,狠戾的瞪了女子一眼,什么都没说,便继续望向了怀中的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