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笑着点了点头,对身前的冥燿,便更多了一份怜悯,甚至有着一点心疼。
梵祭司一人坐在凉亭间,一手托起下巴,闭目养神。
身后,一袭白衣胜雪,同样的鬼面,犹显清冷:“梵。”
梵祭司并未回应,只是睁开了眼。
在冥恤先前的位上坐下,男子意味深长的望向他:“妖,她已经侍寝了。”
身子不自在的僵住,梵祭司的掌下,隐忍怒火:“不可能,她守了一年,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男子无奈叹息:“看来,她在你的心里,还是有地位的。”
梵祭司鬼面下的双眸危险的眯起,斜睨向身侧的男子:“月擎燃,别告诉我,这事同你无关。”
男子伸出一指,在他眼前轻轻摇晃着:“梵,这是迟早的事,就算那晚我不给她加点料,皇上也不会放过她的。那又何必,让她痛苦呢。”
梵祭司原先的怒意被强行压下,双眸痛苦的紧闭,放在石桌上的一手,紧握成拳。
周边,原先冷冽的空气,像是灼烧开来般,衬得人心恍惚。
月擎燃起身,双手搭在男子的肩上:“那一晚,她受尽恩宠,难道不好么?而且,竟然在皇上的身下,还能活命,这真是天意也说不定。”
“住口。”梵祭司霍然起身,一掌劈在石桌之上,鲜血如注。
他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一年的拒绝,想必冥帝的耐性已被耗尽了吧。
从她被封上妖妃那日起,就应该明了。
“梵……”月擎燃扯下一片衣袖,抓起了男子的手。
梵祭司掌心处被尖锐的碎石划断,他只是低头睬了一眼,便收紧缩了回去。
“走开。”男子推开身前的人,跨下了石阶。
月擎燃手一松,那白色的碎布便跌落在地,覆在那瑰丽的血渍之上。
迈开步子追出两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脚下无力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单手撑起前额。
心,隐隐的,疼得厉害。
梵祭司顺着长廊一路向前,脚下的步子轻缓,红色的液体垂落在暗色的锦袍之上,吸附个干净。只留下那一眼湿渌的痕迹,微缈无力。
“梵祭司……”
一路上,丫鬟太监均行礼。男子却是看也不看,眸光空洞,一手扶在石柱上,身形一转,将背部紧紧靠在上头。以撑住那绵软的身子。
清音刚安抚完冥燿,出了殿门,便在转弯处看见了梵祭司。
女子轻声上前两步,他的眼,紧紧闭起,空气中,带着一份残败的血腥之味。
清音循着那猩红,一眼便瞅见了男子受伤的左手。
指尖处,血液凝聚,在光亮之下,幽幽的泛着冷意。
清音拿出袖中的锦帕,拉起男子的手。
梵祭司猛的睁开眼,一手下意识的用力甩开。
女子刚结痂的手背,重重的砸在一旁的石柱上,渗出点点血渍。
清音吃痛的缩了缩手,却仍是固执的拉起了他。
梵祭司望了身侧的女子一眼,任由她替自己包扎。
白色的帕子一下便被染红,清音小心的扎紧,抬眸,淡淡的笑了起来:“好了。”
男子点了点头,将受伤的手放至身后:“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都快好了。”清音忍着痛,拉下袖子。
梵祭司收回神,正了正身子:“回去吧。”
男子刚跨出一步,清音便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肘:“梵祭司,奴婢不知道您心里愁的是什么,奴婢只想说,伤口,流了血,受过痛,今后的那道疤痕,如果去不掉,那就选择忘记吧。”
梵祭司微一愣,望向女子。
清音笑着举起手上的伤,点了点头。
男子若有所思,些许是被感染了几分,忘记了短暂,嘴角轻勾起。
“奴婢先行告退”,清音放开手,朝着另一侧走去,
女子身形娇弱,却在这一刻,令那初雪也融尽了。
梵祭司一手抚摸着手上的锦帕,朝着相反的一侧走去。
月离宫内,两名丫鬟跪在一处软榻前,头垂的很低。
离妃斜躺而卧,一手撑起脑袋,一手,拈起胸前的墨发,在颊间轻蹭。
“你们说,妖妃侍寝了。”
跪着的两人惊恐不安,一名丫鬟胆子稍大,抬起了头:“回离妃,这是奴婢听喜儿姐姐说的。”
“喜儿,喜儿是谁。”女子放下手中的发,双眸尽显寒意。
“回娘娘的话,喜儿是妖妃的贴身丫鬟。”
“哼。”女子冷哼,睬了地上的二人一眼:“将那名丫鬟给本宫带过来。”
“是。”身侧的嬷嬷闻言,便跨出了月离宫。
地上跪着的二人面面相觑,不一会,那凌乱的脚步声便踏了回来。
“离妃,喜儿带来了。”
女子慵懒的抬眸,却在一瞬间,惊惧出声:“啊……这,这还是人么。”
喜儿忙的捂起双颊,眼眶的冰凉,蓄满屈辱。
“奴,奴婢喜儿,见过离妃娘娘。”女子跪在远处,不敢贸然上前。
离妃安抚心神,却还是不敢正视她那张被毁的面容:“你,你的脸怎么会这样的。”
“是妖妃。”喜儿紧埋下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离妃柳眉微蹙,倾起了上半身。
“那妖妃,真的侍寝了。”女子拈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放入唇间。
喜儿跪下的身子匍匐在地,不敢弓起半分:“奴婢的脸,就是因为妖妃侍了寝而毁的。”
齿间用力,透明的液体,顺着唇角溢出:“她,居然真的侍寝了?这一年来,她不是始终没让皇上破身么。”
“回娘娘,是因为那晚的去福药被人换成了媚药,妖妃她,事先并不知晓。”
“媚药,是谁干的。”离妃眼一冷,精致的下巴轻抬起。
喜儿微顿,那日妖妃如此逼问,自己都未说出口,为的,便是保住同喜彦的命。
“那夜奴婢身子不适,意嬷嬷遣了燿王爷身侧的清音替了奴婢的差,那药,便是她端了去的。”
“清音。”离妃恍的忆起,便是那摘了火离的丫鬟。
喜儿虽是不想将清音扯入,可如今为了自保,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女子深知,后宫之内,能与妖妃抗衡的,便是她了。
“离妃,那日妖妃侍寝之后,并未服那去福药,而且,皇上一夜都留在了圣心殿内。”
“什么。”女子愤然起身,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碎成千万片。
尖细的指甲掐入掌心之中,离妃在屋内徘徊了起来:“本宫绝不允许她怀上龙子。”
一侧,她的贴身丫鬟颂颜示意旁边的小丫鬟们将那碎渣捡起:“娘娘莫气,这妖妃也不过得了一夜宠,只是,当初皇上给她的这个封号,依奴婢看来是有邪乎。”
离妃媚眼淡扫,那股子怨恨也暂且压制了下来:“怎么说。”
“娘娘您想,给皇上侍寝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可是唯一活下来的,却只有妖妃,难道只是因为用了媚药?后宫娘娘中,还有一人侍过寝,那便是四妃之一的凉妃。可是,她却在第二日被关入了冷宫。娘娘您想,那妖妃怎会如此轻易,就全身而退。”颂颜睬了地上跪着的喜儿一眼:“这妖字一说,娘娘不觉蹊跷么。”
离妃坐回那软塌之上,自己虽是封了妃,却从未侍过寝,这一口气,如今更是强咽不下。
“那也就是说,今后皇上临幸她的机会就多了。”
颂颜跪下身子,双手在女子腿上轻捶:“娘娘您想,这妖妃,如今受了恩泽,怀上龙子,也是早晚的事,东宫之位空缺,保不定便可母凭子贵,位主后宫。”
离妃嘴角阴冷的勾起,望向喜儿的眸中,多了几分狠毒:“贱婢,居然敢把那去福药换成媚药,本宫断不能轻饶了她。”
喜儿惊恐的抬眸,竟见女子死死的盯着自己,忙的重重磕起了头:“娘娘饶命,真的同奴婢无关啊,是清音,是清音换的……”
颂颜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讥诮,满满的厌恶更是掩不住:“娘娘,奴婢认为,一名小小的丫鬟,断不会有这样的胆子。况且那妖妃得罪的人也不止一两个,保不准便是谁下了药,让她拒不得,其目的,便是让她死在皇上身下。只是,却事与愿违。娘娘不用为了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丫鬟而伤神,这宫中,只有妖妃,才是您的绊脚石。”
离妃静下片刻,同意的点了点头,戴着狭长指套的手,放在了女子的肩上:“颂颜,本宫没有看错你,有时候,连本宫都不得不佩服你的这份冷静。”
“娘娘谬赞了。”颂颜乖巧的抬起头:“奴婢只是名旁观者,有些事情,自然看的明了些。”
离妃自是欢喜,一名忠心的丫鬟,是这后宫之中,必不可少的。
“娘娘。”女子望向一旁跪着的喜儿:“您不觉奇怪么?那妖妃生性毒辣,自己的贴身丫鬟容貌被毁,可是,那唤作清音的丫鬟,给她下了药,却依旧在燿王爷身侧服侍着。”
离妃一指轻轻摩娑着掌心,美目眯起:“这,似乎不像她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