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府下了一夜的雨,就在柳远与展香菱到的当夜,第二天雨依旧没有停,他们暂居在一家名叫康庄客栈内。次日清晨大雨淅淅沥沥敲打屋瓦的嘈杂声将柳远惊醒。柳远将窗推开一条缝,昨夜繁盛喧闹的大街此时已冷冷清清,大雨覆盖了城市的每个角落,雨水在街道石板路的缝隙中汇成了一条条小溪,然后四散流动,有的聚成混浊的水滩,有的则流向看不见的远方。雨声自带韵律的敲打着柳远所见之处,在他目光的尽头,一处街的拐角,慌慌张张的窜出来两个衙役打扮的人,他们将手放在头顶冒着雨快速向这边跑过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这一切。
柳远合上了窗,此时下这么大的雨,他心想在雨停之前恐怕是不能上路,他转身回到了床上,这时从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远侧耳静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旁边的房门前,随后是两声轻柔的敲门声。
“展神捕在吗?”
展香菱就住在柳远的隔壁,这么大的雨会是什么人找他,难道是刚刚那两个衙役,他心中好奇靠在墙边想一探究竟。不一会儿响起了开门声。
“我就是展香菱?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展神捕,不好意思一大清早就过来打搅你。”
“没关系,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的,我们俩是广平府的捕快,昨夜发生了一起命案,死的是一个老财主,所以希望你去看看,帮我们调查。”
“为什么找上我?你们衙门没人吗?”
“这个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你们等我一下。”
展香菱回房拿上了剑,随后叫上了柳远。柳远见外面倾盆大雨本不想去,但是又怕展香菱不高兴,只能故作欢喜的答应了。几人了下了楼,一衙役尴尬的笑了笑。“两位真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走的太急,忘记带伞。”
展香菱道。“没关系,就这样去吧。”
说完他将手放在头顶,望着大雨深吸一口气,这时店内的伙计忽然上前说道。“几位,我这店里有伞,可以借给你们,只是到时候还回来就好。”
柳远和展香菱在店内取了一把伞,两个衙役嫌还伞麻烦便没有要。他们冒着雨在前面带路,柳远和展香菱紧随其后。他们绕了几条街来到临近城边的一处大宅,门上檐下有一灰木匾额,上面刻有“王府”二字。
大门左右分别站了一个衙役,柳远与展香菱跟着他们进了府内,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书房。一衙役将二人带进书房里一个捕头打扮的人跟前,说道。“薛捕头,人带来了。”说完便退出了书房。
书房除了薛捕头以外还有一个人,一个死人,他现在正趴在房内中央的书桌上,毫无声息。一声绫罗绸缎,穿着异常华丽。他后背布满鲜血,在血迹中间有一处深入俯肺的刺伤。
薛捕头见到展香菱急忙上前行礼。“天下第一女捕头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英姿飒爽光彩照人。”
展香菱面不改色,对于此类的恭维之话他早已见怪不怪,她径直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尸体,尸体双目紧闭,半张脸压在桌子上,半边脸朝上,后背的伤口不足一寸宽。
薛捕头见她态度冷峻却也没有丝毫的生气,他知道能身为四大神捕,高傲是必须的。他慢步走上前去缓缓说道。“我看过了,大约是昨夜丑时遇害,看伤口一把五寸长的利器,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一把匕首。”
展香菱问道。“为什么找我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广平府。”
薛捕头笑道。“可不是我要找你来,是别人要找你的事?”
展香菱疑惑道。“谁。”
薛捕头伸出手指往展香菱的身后指了指,示意她往后看,展香菱不明所以转身看去,在墙壁上挂着一幅董其昌的《鹤林春社图》,而在画上用毛笔写着“展香菱”三个大字。展香菱一愣,当即明白有人要害她,并且还知道她的行踪,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向薛捕头解释清楚。展香菱刚开口说话薛捕头当即打断她说道。
“展捕头,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不是你。我一个小小的广平府捕头在办案时就能得罪不少人,在广平府我跟许多人有结过怨,当然也有很多人记恨我,为此常常有人诬陷我,不过我得罪都是一些贩夫走卒小贼小盗之类的。你身为四大神捕得罪的肯定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所以他们才出此下策损你名声。但是既然牵扯上你了,那就有劳你查明此案以证清白。”
展香菱看着画觉得甚是可惜,怜惜似的摇摇头。薛捕头见此问道。“展捕头这是何意?”展香菱回过神答道。“那就谢谢薛捕头了。带我去见见他的家人吧。”薛捕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着案子就交给你,在你破案之前知府那边我会替你隐瞒的。今日下这么大雨不睡觉实在是可惜了,既然案子交给你了,就没我什么事了。”随后他冲门外喊道。“小林。”话毕一个衙役走了进来薛捕头接着说道。“有什么事找他就行了,我就先回去睡觉了,有劳展捕头费心了。”说完躬身一礼走了。
小林将二人带到了大堂,大堂上方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婆子,眼泪纵横泣不成声,旁边站立着一个年轻秀气的丫鬟,拿着白丝手给那老婆子擦脸。旁边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男子眉头紧锁,低头不语。旁站站着一个年轻的少年,这少年虽是相貌平平,但衣衫整洁,全身上下的穿着干净且新,正一脸冷漠的看着屋里的一切。
见三人走进大堂,那男子见展香菱与柳远眼神急忙起身询问。“这两位是?”小林介绍道。“这是四大神捕之一的展捕头。”随后看向柳远愣住了。展香菱道。“这位是柳捕头。”柳远笑了笑缓解尴尬。
男子听完一愣,问道。“展香菱?”
小林回道。“正是。”
男子突然暴怒。“好你个展香菱,竟敢自己送上门来,小文。”旁边那少年立即答道。“在。”男子接着说道。“把她俩给我架出去,送交官府,已慰老爷在天之灵。”
小林道。“别别别,薛捕头相信她是被冤枉的,现在让她过来调查案子,以证清白。”
那男子不管小林的解释,小文也冲过来想要将展香菱抓住,这时堂上的老婆开口说道。“张管家退下。让她过来。”张管家与小文闻言只能作罢。
展香菱走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婆婆。”
婆婆将身体靠在圆木椅背上,旁边的丫鬟接过她手中的手帕,随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别叫婆婆,我还没那么老。”说完目光直直的盯着展香菱的眼睛,展香菱也不回避,两人目光相持一会儿,婆婆说道。“叫我王夫人就好,是小薛让你来的?”
展香菱道。“如果你管展捕头叫小薛,那就是小薛让我过来查案的。”
王夫人点点头眼前这个女捕头虽是年少,但是从她干净而清澈的眼神中,王夫人已经看出了她定一个光明磊落绝非作奸犯科之辈。况且她心中也明白谁会蠢到杀了人还将自己的名字留下。
“好,既然这样就拜托你了,有什么事坐下谈吧。”
展香菱坐在一旁开口问道。“除了你家老爷子,可有丢失什么财物吗?”
王夫人摇摇头。“这个我还不清楚。”
这时张管家答道。“昨夜府上确实丢了一些银两和一些老爷收藏的字画。”
展香菱又问道。“那你家老爷,平时有跟别人结怨吗?”
王夫人道。“我家老爷子虽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好人,却也并非什么坏人,平时都在家养养花,看看他收藏的画很少跟人来往,谈不上与什么人结怨。”
展香菱道。“那你们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书房。”
王夫人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家老爷子有个小妾,平时都是睡在她的房间,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书房,这还得问她。”
展香菱道。“她人在哪儿了?”
张管家道。“她听闻老爷被害,哭了一上午了,现在估计还在房里哭了。”
王夫人突然发怒道。“哭有什么用,去把她给我叫来。”
小文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展香菱接着问道。“你们府上有多少人,能不能把他们都叫来。”
张管家回道。“府内连上丫鬟护院做饭的橱子共有三十四人,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叫来。”
张管家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展捕头现在人都门外候着。”
展香菱点点头对柳远说道。“你去问问他们昨夜丑时有没有人听到过什么动静。”
柳远出去询问,这时小文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进了大堂,女子面容憔悴眼角湿润,眼泪滑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泪痕。女子对王夫人弯身行礼道。“见过夫人。”
王夫人一脸嫌弃的回道。“行了,别哭了,让人笑话。这位是展捕头,叫你过来问你几句话。”
女子道。“小女子叶霜,见过展捕头。”
展香菱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看过无数人躺在自己亲人的尸体哭的死去活来,这一切让她逐渐成为一个冷峻不被情感所动容的人。但是叶霜一声声温柔的抽泣声,却触动了她自己隐藏起来的那根心弦。她突然心生怜惜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
“你能说说昨晚发生的事吗?”
叶霜掩袖摸了摸眼泪,长时间的哭泣已经伤了嗓子,他费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清晰,可还是有些沙哑。
“昨夜突然下起了大雨,把老爷惊醒了,他害怕自己种在院子里的花被雨淋坏了,所以起床想把花搬到廊房内避雨。我本想跟他一起去的,他不许我去。所以我只能在房内等他了,后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没想到一醒来就,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老爷出去了,都怪我。”说完梨花带雨春光尽失。
“够了。”王夫人怒道。“别在这丢人现眼,小文把她带回房,让她哭个够。”
张管家道。“夫人我去吧。”
王夫人摆摆手。“随你吧。”
这时柳远带着一个护院走了进来,那护院神色紧张进了大堂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柳远说道。“展捕头,他说昨晚看见一个人从书房跑出来。”
展香菱急忙问道。“什么样的人?”
护院答道。“我昨晚起夜回房时发现院子里有人跑了过去,我想叫住他可是昨晚的雨声太大,我喊出的声音我自己都听不见,所以我就跟着他过去,直到跟到了老爷书房附近那人就消失了,后来我就没当回事回去了,没想到今天就…。”护院抽搐着身体害怕的不敢说话。
展香菱道。“可看清那人的模样吗?”
护院道。“模样没看清,但是看背影感觉很熟悉。”
展香菱转身对王夫人贴耳说了几句话,王夫人突然发怒指着护院骂道。“你身为本护护院,不恪尽职守,老爷被害你难辞其咎。小文把他拖下去重打十杖,然后扔出去,以后不准踏足府内半步。”
展香菱急忙劝道。“夫人,把他赶出去就行了。”
“展捕头,府内是事你别管。你负责查案就好。”
展香菱闻言心知这并不是自己能插足的事,随即闭口不言。那护院听见立马瘫倒在地,低声下气的说道。“夫人夫人,别赶我走,我知道错了,我在府内做了三年的护院,我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了,你把我赶走他们就没活路了,夫人求求你了。”他见王夫人闭眼不理,又求向小文。“统领,统领你帮我说说话,求你了,我不能走啊。”
小文弯下身子轻声说道。“兄弟对不住了,夫人说的话我也不能违背,委屈你了。”说完叹了叹气将护院拖出去。
随后展香菱起身向王夫人说道。“王夫人,请节哀。我们就先告辞了。”王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说道。“身体欠恙,就不送了。小林你帮我送送两位吧。”
小林道。“好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