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珠卓玛对皇城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是那些书籍里的文明。
少女头上的雕工精细的珠翠,迎面而来出口成章的才子,街道上小贩的吆喝,让顿珠卓玛眼花缭乱。
一个摊档前,有一色泽洁白,晶莹剔透的膏状吃食,小贩喝道:“冰镇刮条漏鱼穿,晶莹沁齿有余寒。味调浓淡随君意,只管凉来不管酸。炒凉粉了诶~凉粉管炒。”(是一道宋朝首都开封很有名的传统特色小吃。)
顿珠卓玛和小丫鬟卡吉吉二人都咽了口口水。
“公主,要不我们……”
“不不不,你看看这长街,那么多吃食,再看看吧。”顿珠卓玛就像寻常小女孩一样,看着什么都是想吃。
郭家旁系二房的郭文楚,现在也是个小小的礼部侍郎。赢门让他去找到顿珠卓玛,然后领着顿珠卓玛在皇城中逛逛,最好了解些许信息最好。
所以遥遥看着顿珠卓玛,郭文楚就就径直过去了。
“在下,赢门郭文楚,见过公主。”
顿珠卓玛和卡吉吉都被吓了一跳,只能上下打量着来人。
郭文楚生性肆意放荡,郭家二爷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他去接近顿珠卓玛。最好要是能带着这个公主私奔,岂不美哉?
郭文楚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让我带公主游玩吧。”
顿珠卓玛还是有些不信任陌生人,但是郭文楚一个眼神,就让随行丫鬟扶着顿珠卓玛走。
阿部族哪里有这些习惯,顿珠卓玛被丫鬟拂的别扭极了。郭文楚没有管顾这些,他可只想快些交差了事,去勾栏喝些小酒。
带着顿珠卓玛来到一酒肆,叫了一卖二钱二分银子的杂脍,五六碟小吃。那小吃一样是豌豆黄,一样是马拉糕,还有水晶饺,豉汁排骨和蒸凤爪。之后还有三汤十菜,添案小喫,顷刻间,摆满了桌子。
说到那杂脍,此菜选料“杂”,动、植物水陆俱陈,既有高档的,又有普通的,既有荤的,又有素的,还有荤素相混的,一菜多样,琳琅满目,质地软、嫩、脆、滑,色、香、味俱美,无论官场或民间筵席饮宴,均是人们喜爱的美馔佳肴。
顿珠卓玛从小吃的都是烤熟撒盐巴的禽肉,虽然对皇朝宫廷吃食也是惊为天人,赞不绝口,但是饕餮都知道,市井小吃才是最美味的,好比秦楼楚馆里的美人,别有一番风味,其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顿珠卓玛到底也是草原儿女。既然有了吃食,那也不用客气什么了。当即就想上手抓那些吃食,但是又想到中原人是用箸的,便拿起筷子,很是别扭的吃着。期间,郭文楚是不大吃的,不是不稀罕,是怕自己憋不住笑意。
卡吉吉倒是和他们同桌吃饭,而郭文楚的丫鬟随从都在一旁侯着。
顿珠卓玛先是吃了口豉汁排骨,豉香浓郁,入口回香,肉汁饱满,令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美味的让人想连着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顿珠卓玛塞着排骨,支支吾吾的说:“唔……好吃……好吃。”
郭文楚终于忍不住笑了笑,道,又一脸正说:“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东门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公主不妨多吃一点。”
顿珠卓玛其实并不想听他说话,只想再吃些。便夹起郭文楚手指的那一盘竹笋焖猪肉。
郭文楚在一旁介绍到:“苏东坡用其情有独钟的竹笋和猪肉一起煮,在一次美食派对上,苏子信手写下了一首打油诗: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由此,可见美味。”
顿珠卓玛虽然也觉得这菜口味好,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但是她不喜欢竹笋的味道,到底阿部族还是喜欢吃肉的。
郭文楚是个不学无术的,本来以为一桌子菜,摆个小排场也够了,不曾想顿珠卓玛和卡吉吉这种草原儿女,这些个吃食,还不够塞牙缝的。
赶忙又加了一桌子菜。看着顿珠卓玛大快朵颐之后,郭文楚本来想着随便打听些消息给郭二爷交差,可是顿珠卓玛却是一问三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是来和亲的,别的,一无所知。
乾清宫内,众臣都在商议和谈之事。
右相主和:“陛下,不如先用缓兵之计稳住阿部族,稽留克吉坚赞,待细作成功策反普达娃之后,利用普达娃发动政变内乱,便可……”
左相却不同意:“阿部族在边境并未后退一里,一直在挖建战道,想必是虎视眈眈,如今已是燃眉之急,若是拖延时间,恐怕是让敌人壮大,也怕是一厢情愿。”
有一兵部侍郎道:“不如用三寸不烂之舌,仅将贫瘠的杨卓城作为和谈条件……”
左相瞠目而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皇朝子孙,安能割地以求安稳?”
皇权发了话:“寸土不让。”简简单单四个字,表明了态度,也是让所有人都不用考虑城池之事。
那个兵部侍郎,月余后也被罢免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每个结果。
皇权为此烦心不已,陈逐月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陛下,权衡此事真就那么难吗?”
“逐月,你不明白。昔年里,阿部族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父皇曾经为此殚精竭虑,也未能解开困境。后来乱臣贼子皇云的出现,才让边境平息了几年。如今,边境百姓好不容易安居乐业,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再受战火荼毒?”皇权叹了口气,有道:“若是我军主动出击,在茫茫草原上,根本找不到阿部族踪影。阿部族每年四处迁徙,行踪不定,最是让人头疼。”
那一夜,陈逐月听到皇权叹了十三口气,她第一次见到皇权这样。皇云作乱之时,皇权虽然不算运筹帷幄,但是百姓并不因此受害,可是阿部族一来犯乱,整个皇朝子民民生都会被影响。何况,内里赢门权倾朝野,在外,阿部族虎视眈眈,内忧外患,让皇权很是疲累。
郭嫵在高台殿内,将手帕放烛火上烤了烤,手帕上的家书就显现了出来。
家书上只提了两点。一,是孙院判在之前陈后被祥嫔袭击之时,孙院判发现陈后不具有生育能力且有过流产之像。二,是让郭嫵想办法给安顿顿珠卓玛,兵不厌诈,假意让顿珠卓玛认为赢门和皇权都支持割地,以此拖延时间,加以布置。
郭嫵一夜未眠,但是想到郭?的死,家族的希冀,还是盛妆以待,去见了陈后。
到底是女人,都是感性的。郭嫵希望自己此行可以给陈后提个醒,免得赢门真的借此机会上表废后之时,对陈后的打击太大。同时,她也想恶毒的为自己的姐姐出口气。预知有时候比未知更可怕。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陈后现在看到后妃就厌恶,也知道郭嫵找她没有好事。
“都退下吧。”陈后直接屏退了左右。又对郭嫵说:“丽妃,你有话便说,不要拐弯抹角,装腔作势。”
郭嫵冷笑:“陈后,你现如今装什么纵情豁达?本宫不过是来提醒皇后娘娘,多行不义必自毙。饶是您用尽手段迫害后妃和龙裔,最后报应都在您的身上。”
“你又想泼什么脏水?”
“娘娘您多年无子,宫中太医竟然没有人告诉您,您……不能生育。”郭嫵眼神一发狠,把陈后也怔住了。
陈后很是震惊的说:“你……你在胡说什么?”自己明明曾经有过孩子,是被你郭嫵害得流产的……怎么会……怎么就会不能生育了呢?
“嫔妾有没有胡说,娘娘清楚。待阿部族之事平息以后,赢门自然会‘拨乱反正’,向陛下参皇后一本,娘娘现在有时间,还是好好享受吧。”
你说是死的那刻可怕,还是死前等待的那刻可怕呢?
陈逐月那日把皇权常去的几个地方,都走了个遍,似是怀缅。
郭嫵又邀请了顿珠卓玛入宫品茗。
品茗只是个由头,郭嫵料想阿部族是不喝中原茶叶的,至少阿部族饮高山红茶,都城多饮绿茶或茶砖。所以郭嫵只是给顿珠卓玛准备了玉林茶泡。
为了让顿珠卓玛相信自己,郭嫵并没有表露的很热情,只像是寻常闲聊。
顿珠卓玛喝了口茶,只觉得味道清甜,打开一看,又是精雕细錾、耐人观赏,心中暗暗称绝。(注:玉林茶泡在宋代已有。至清代,玉林的富户人家,在嫁女时用茶泡敬遍亲戚朋友,俗称“新人茶”。)
郭嫵也没有拉着顿珠卓玛谈很久,只是像是宫中命妇奉命接待一样,不到一个时辰就与顿珠卓玛分别。
临别之际,郭嫵说:“唉,到底公主是天姿国色,陛下也有意让公主早日入宫。本宫母亲说族中长辈也是在积极和谈,并不想拖沓太久。”说的时候,还微微皱眉,像极了妇人之间诉苦。
总归,听者有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