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萸怀抱双手,欠了欠身子,对郭嫵作了揖,说到:“高台之上,美人曼舞,虽是冬日,室外却能不觉寒冷,那娘娘想必是赢门的郭丽妃娘娘了。”
“小小年纪,倒是像个小大人。”宝兰在一旁打趣。
“人,不以貌美颜丑论长短;才,自然不能以年大岁小论高低了。”东郭萸回答的不卑不亢。
李芮姬很欣赏这样的孩子,对她说:“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本宫是贤妃,李氏。”
“可是皇都才女,李芮姬?”
“哦……?你直呼了娘娘名讳!”宝兰和她主子一个心性,虽然人前稳重,但是还是爱玩闹。何况宝兰只是传达郭嫵指令,办事的自然都是更靠谱的人儿。
“这么说来,那便是了。既是才女,为何与权妃交好。依附权贵并非才情之事。”小孩子,到底是有话直说的。
“因为她是我此生挚友。无关权势。若是为了所谓才情虚名而远离挚友,那样才是追名逐利的行为。”
还没等东郭萸接话,郭嫵就开心的说:“原来小阿姊待我如挚友啊。”
东郭萸有脸黑,这娘娘……不太端庄,和想象中的权妃不大相同。既然是才女挚友,想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出于礼貌,东郭萸又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乃怀諳公主的宗室出女,东郭萸。家父是太傅,东郭一海。”(公主的女儿称为“宗室出女”,公主女儿,一般是没有爵位的?,除了太平公主这种特别受宠的,女儿会封为县主。)
“东郭先生是孤的老师,德高望重,如今看来,怀諳公主的女儿,可有青出于蓝之质。”又是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主。皇权缓缓行来。
众人行礼,皇权眼里只见着郭嫵穿的单薄,便唤众人入宫内,宫内暖和,倒是连娇气如魏紫(牡丹四大名品之一),都能自如绽放。
皇权看着东郭萸,说着:“你身旁伺候的人呢?你是偷跑出来的?”
东郭萸被问的一激灵,便往身旁的郭嫵怀里扑去,郭嫵倒是喜欢捏着那小肉团子。
皇权见状,只能吩咐小安子去告知贺兰太妃,东郭萸在高露台玩耍,之后会派人送回去的。
贺兰太妃和怀諳公主本来是着急着找东郭萸的。但是听到在高台殿,而且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来传的信儿,又高兴不已。虽然稚子无知,但是大人总归是想要攀龙附凤的。何况既然都宠爱东郭萸,也是希望她有好前途。
一行人在高露台吃着点心,喝着热茶,便有些乏倦,皇权看着李芮姬和东郭萸都在,就提出行个“飞花令”,众人自然是附议的。
这家中所玩的飞花令和行酒所用的自是不同。先是又唤来了两个采女,一个是郭嫵母家杨氏的女儿,另一个是李芮姬的堂妹,又加上宝兰和汀兰凑齐了八个人。郭嫵唤她二人来,自然是夹带私心的。只是她并不希望皇权真的宠幸别人,只是如果真的不可避免,又何必便宜了别人?
众人先是抓阄选了李芮姬,让李芮姬去寝殿待着,众人商议出一句诗句。
待李芮姬进殿出上句,殿内每人接的下句都要是自己对应的诗句中的字,作新的开头来接上李芮姬的句子。最后再由李芮姬拼出诗句。
众人选的是“出门俱是看花人”。
李芮姬入门,先是和东郭萸行令,出了上句:开门郎不至
东郭萸思考片刻,很快就接了下句:出门采红莲。行令而已,并不需要多好的诗文,能接着走即可。
接下来是皇权,他应当以“门”字为首发,来接李芮姬的上句。
李芮姬望了眼窗外,说道:“谁道人生无再少?”
皇权笑了笑,很快接上,“门前流水尚能西。”
之后是郭嫵,她虽然不精通于此,但是没有少学这些,到底还是手到擒来的。何况李芮姬有意放过她,出的也是和东郭萸一样的五言上句:无论去与往。
郭嫵接了句:俱是梦中人。
孙茜蓉虽然学过四书五经,但是到底是医药家出生,何况眼下皇权和郭嫵在,她有些紧张。
李芮姬出了上句,她久久不能接下,怕坏了众人兴致,只能说道:“到底是下妾才疏学浅,是个‘是’字。妾不如送东郭小姐一对儿兔子灯,这些手工活儿,妾倒是不赖的。”
这次行令,接不上的人是要送东郭萸一样礼物的。当然,若是东郭萸接不上,也是要留下点礼物的。
接下来是李毓瑶,她是李芮姬的远房堂妹,虽然才气不及李芮姬,但是行令没什么问题。
“英雄去尽羞容在。”
“看却江东不得归。”
这李芮姬的小堂妹,到底是没有给李家丢人。
宝兰的水平,李芮姬也是心中有数,还是出了个五言上句:“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到了汀兰,汀兰稳重,知道孙采女未能接上,只能假意推诿,装作不会。郭嫵知道汀兰懂事,何况阿姊才仙去不久,她和汀兰、芷兰心里多少也是难受的,所以私下也加赏了汀兰。
那日汀兰只能应承说给东郭萸她珍藏已久的蝴蝶手牌。好歹也是精美物件,只是东郭萸并不稀罕这些的。
李芮姬将句首拼起来,发现是《城东早春》。众人又接着玩下去。
一下午过去,除了东郭萸、李芮姬和皇权,众人都是免不得要给东郭萸好一些稀罕物件。只是宝兰,汀兰她们的物事,郭嫵总会再赏给她们的。郭嫵的蝴蝶戒指是在她思考给什么的时候,被东郭萸给要过去的。
郭嫵挺喜欢那戒指的,虽然只是个镂空的纯银戒指,但是平日里她是习惯用它探毒的。往后少不得再叫人打一只。
这一下午下来,虽然东郭萸玩的高兴,但是也累了,之后快晚膳前,东郭萸直接睡着了。皇权命人用轿子把东郭萸送回府邸了,又赏赐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剩下的人也都识趣,告退了。
晚膳时,郭嫵又让宝兰取了另一只银花戒指戴上,手上才感到习惯。
皇权看着她,笑了笑:“孤小的时候,也见过一位贵太妃日日手上都有做工精美的银戒,想来是你赢门的习俗。”
“也不尽然,妾只是觉得这样好看。”
“那孤让司珍局再给你打造一些。”
“原是没有必要的。妾……觉得陛下更好看,那陛下可愿意多陪陪臣妾?”
“孤陪你可还陪的少?”
郭嫵看着皇权的眼睛,笑了笑,要是时光能停留此刻,该有多好?
郭嫵的爱里,确实掺杂了它物,但是她总是爱的那样炽热,那样用尽全身心力。她也会估摸着皇权的喜好,去用言语试探,用行动招惹,想要的,只是皇权能多爱她一点点。
不是爱的卑微,只是心甘情愿。
年关之后,有几位御医官告老还乡了,也选拔了几个新的御医官。
孙茜蓉的兄长,多年经过报考,也终于得偿所愿,想在宫里一展拳脚。
郭嫵权势正盛,无论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的一大群人围着,孙茜蓉为了自己的兄长,求见了郭嫵几次,只是郭嫵都无暇顾及于此。终于还是乘着郭嫵去贤妃处探望公子昭的时候,见上了郭嫵。
“孙采女,丽妃娘娘自然会为赢门之人打算,孙采女原不必如此急不可耐的……”
“宝兰姑姑误会了,妾并非为了自身荣宠而来。只是妾的兄长……生性木讷,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入太医院,还望娘娘提携。”
“郭采女,太医院不伐你孙家门生,何必来叨扰我家娘娘呢?”并不是宝兰仗势欺人,只是斗米恩,升米仇。这孙茜蓉兄妹原不是出身赢门什么大家,如今这种事,能拜托郭嫵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个好的奴才,要会替自己的主子挡下不必要的麻烦。
何况这恶人她宝兰可以做,但是好人一定要留给自己的主子当。让他们认清楚位置是宝兰的事,怎么处理又是郭嫵的事。
郭嫵想了想,周怜儿之前的御医官到底是靠不住的,收了两头好,一边答应周怜儿要三缄其口,另一边却出卖周怜儿来讨赏,虽然那御医官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弟弟还债。
郭嫵开了口:“那就让他以后专职给周淑容请平安脉吧。”周怜儿到底算是有些得宠的妃子,这是个好差使。
孙茜蓉又立刻跪下谢了恩,这才告退。
这郭嫵既然派了御医官过去,周怜儿就将怀孕之事上报了,陈后又免不得要思虑自己多年无所出之事,暗自惆怅。
而郭嫵,到底也是承恩已久,也奇怪自己为何不曾有孕。她也想过,也许是报应呢?自己,确确实实害过陈后,天道好轮回。
而事实是,郭嫵当日接触那荷包也不少所以特制的香麝在她体内也有残留,终究是让她有些难以受孕的。
陈后的凤栖宫,有凤来仪,不见龙吟。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