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秋静趴在迹部家的直升机舷窗内壁上发出惊叹,俯瞰着机身下整个东京清晰的轮廓,暂时性地忽略了藤原津人刚刚所带给她的恐慌,虽然她还是挂念惦记着对方的安危。
或许是出自少女的情怀,当看到那个坐在直升机驾驶座上的男人执掌着方向杆而睥睨世界,他拥有着一头金耀色光芒四射的短发,而最魅力无限的泪痣点在眼角下方,越往下,修白棱骨分明的手握住杆柄。这一幕,被秋静深深印在了心底,直至多年后,她仍旧会拿出来回忆。
“迹部学长真的好厉害!开直升机就像是开车呐!不像我这种连看都没有看到过直升机的人。”秋静在找不到话题可以交流后,就想用一些赞美的言语去吸引迹部的注意,同时也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桦地,让她安静下来。”
“是。”
幸而秋静没有让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沉默寡言的桦地崇弘采取措施,乖乖自觉地闭上了嘴,也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这辆正在天空飞驰的直升机是以每小时行进446公里长远为单位,不超过八分钟后,秋静就站在舱窗内往外看,看见了一个铁路车站,也有所耳闻的镰仓高校前站。
这短短八分钟,她压根不敢闹出多大的动静,甚至特意地还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动作放缓。然而,在快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终于她还是耐不住性子,弱弱地小声说出一句:“迹部学长,谢谢您愿意载我一程,我觉得等会儿我直接跳伞下去就好了,我看电视上有人就直接从飞机上跳下去过的。”
“啊嗯,你的计划真是愚不可及,没有受过专业的跳伞辅导,简直就是自掘坟墓。那个别扭的女人难道也是这样教你的?”
迹部景吾丝毫不留情的嘲讽让秋静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作态,滑稽荒诞,只会被人取笑。而最后又被提到的秋饮,就如同导火线,直接猛烈地让她回想起跟秋饮有联系的所有委屈,她红了红眼眶,向驾驶座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还是强撑起了下巴,报复性地对着迹部景吾大声哭喊:
“是!我是愚蠢,是笨蛋!是自作自受!可是秋饮小姐从来就不会管我啊!她永远都是那么人淡如菊的云淡风轻,我好不容易让她答应陪雪一和我一整天,可是突然发生了藤原的事情,她却连帮帮我都不愿意!”
“每一次都是这样!上次是在青森,这次是去镰仓,她一直都冷眼旁观,我伏低做小!其实我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我哪还指望她能教我关于跳伞的常识!”
直升机内充斥着秋静对秋饮的怨声载道,秋静对秋饮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刻得以发泄而出,桦地崇弘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可以无视除却迹部以外的所有人,包括秋静的大吵大闹。
而一直操控着机杆的迹部景吾丝毫没有被她突然爆发的口不择言所干扰,难以影响到他。这就是迹部景吾强大的冷静思维,无论在何时何地发生何事,仍然都会是君临天下。
迹部景吾———他生而为王!
报复性地发泄过一番,秋静感到内心舒畅了许多,等她完全平静下来后,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作为,将对于秋饮的不甘怨恨迁怒到了迹部少爷身上。
秋静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的发怒,却始终没有等到,有的只是轻蔑的一嗤,让她哑口无言。
“呵,你大张其词说'抛弃'时半间不界的样子真是很不华丽。”
直升机终于在两分钟之内,降落在了七里滨的海滩上,十二月已快中旬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涨上来,再退回一点,复又涨上来,慢慢……涨地越来越近。
潮水又一次没过藤原津人的头顶时,他终年戴在头上的那顶米黄色假发已经快再也盖不住,海水的咸腥混着泥沙一股又一股向这里涌来,咸湿的沙子已经堵住了他的口鼻,他只能在退潮后的一波中,艰难吃力地微弱呼吸几口。
然而,海水终会在太阳落山之前,永远地盖住他……
这是他第三次感到绝望,第三次如此濒临死亡的时刻。如果他的面部表情还能允许,他会想要苦笑出声,真的是命运半点不由人。曾经在神社中得到过的一支签:
独明精耀百炼囹圄,成狱;
双排巨涌千平污泥,为牲。
那个占卜人看他的眼神以及解说,他至今都记忆尤深,在他的生命中,水和火就是克星,足足能够要了他的命!至于破解的方法,对方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穷困潦倒,调头就走,没有告知。
其实上次在青森的温泉池,他已经失去了一条腿,本就该引起注意了,只是仗着自己会游泳而疏忽大意,虽然疏忽地不只一次两次,因为幼年时期,实则也经历过……
或许命运就是如此,他的确应该早些认命。又一场巨浪袭来,藤原津人被淹没在水底,他的意识,已经越来越薄弱……
“藤原君!藤原君!藤原君你在哪里呀?”秋静一跑下直升机,立刻就来到海边,四处乱喊一气,但是没有人回应。
七里滨,偏蓝色的大海,偏黑色的沙滩,高高竖起的白色石墙上面,是偶有车辆开过的公路,浪潮水声和汽车引擎声,没有突兀,搭配地相得益彰。
这道风景,正和藤原津人发给相原翔宇的照片,一模一样。
十二月份的海滩上,根本没有什么人,只是突然降临了一艘庞大的直升机和一个女孩奔跑在海岸线上。
“藤原津人!藤原津人!你到底在哪里?你发出的照片到底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你在七里滨啊?”帆布鞋里面进了海水,一脚一个印子地踩在黑色沙滩之上,留下长长的一道。
跑了很久,喊了很久,秋静终于跑地累了,喊地痛了,一屁股倒在了湿漉漉的沙滩上面,海水渐渐没到了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