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易哥似乎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要说的意思,我也只好打住,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痛楚,就比如有的人个子很矮,有的人是秃头,有的女生肥胖,有的人有雀斑,有的人有不堪的过去……大家都是遮遮掩掩过日子,有些事情又何必去拆穿。
易哥看着我说:“我去买几罐啤酒,你要不要?”
我想想大清早的:“你喝吧,我不要。”
坐在校内人工湖边的台阶上易哥咕噜咕噜灌着啤酒,喉结不住的上下跳动。一口气下来,猛的捏瘪罐子说:“雨夕,有的事情我真******不明白……”
我看着他:“恩?”
他一脚踢飞了易拉罐苦笑着说:“有些事情你做错了最终是要付出代价,哪怕你跑得再远,过了多久,该来找你的终究会来,逃不掉的。”是的,当人渐渐长大,愈发感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每个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之后的未来也许已经是历史,是已定的,只是它要一页一页翻开。
我静静的听着,不会她的墙上的初恋真是魂断易手吧,而且易哥喜欢国荣哥,不会真来出倩女幽魂。我掐断联想听他讲。
他又拉开一罐灌下去说:“我曾经以为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一条命。我以前高中的时候就混过,打架勒肥是家长便饭,一次差点砍死了一个,而且是帮兄弟放了那个小子的血。”
他看了我一眼,我立即故作镇定示意他说下去。
他说:“当然,我不是怕这些,我只是想说我不怕血。不过后来大学了自然就收敛了。”说着他摸出一盒烟问我要不要,点了一只。
我说:“你后来不是说你怕血吗?是不是和她的死有关?”
易哥猛吸一口,烟从鼻孔冒出,化成烟圈,他说:“恩,我上大学就没有乱来了,她自杀的浴室里满地是血,我脑子里总是想象她割腕时的眼神,那种眼神就是……你知道吗……”
易哥想要描述那种眼神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也只能从恐怖片里来想象,老是觉得自己背对着站在高楼的楼檐上,只要往后靠一度就掉下去的胸闷。自杀?上帝怎么还要创造个自杀的死法,也没错,杀人偿命。
我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吧,你不应该过于自责!”
易哥摇摇头:“这事儿我是有责任的,当时我们租了间小屋,但是她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我蛮横的跟她吵,她就跑出去住了,没想到是住在足疗城。”
我说:“她不上学吗?”心里却想真是易哥害死她的?
易哥说:“她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供他的弟弟上大学。”
我问:“她爸妈呢?”
易哥说:“后来我才知道她爸爸瘫痪在床,她妈妈得了乳腺癌要做手术没钱……”
易哥淡淡的说:“后面不说你也明白。”
我点点头。
易哥说:“如果不是我不搞清状况,她就不会出走,如果我那时不那么高傲,我就应该把她追回来,她住了足疗城就通宵上班,就遇到那个王八蛋了。”
我沉重的呼吸着,仿佛他说的像电影片花一样一闪而过。
易哥仰视天空,俯首叹息。嘴里念叨着是我害了她,这一生都没办法偿还。
他回过头愤懑的说:“我那一步走错了,让我的人生如此艰难。”
我扪心自问:“我自己是哪一步走错了,让我日后的人生如此艰难?”
我说:“那你早上看到了什么?”
易哥说:“她自杀时绝望的表情还有满身满地的血,加上手机突然响了,我就爆发了。”
我一时也无话可说。
湖面泛起白色的雾气,慢慢升空后无影无踪;易哥掐了香烟,升起一缕烟雾,直至化为乌有。
我说:“易哥,过去这么久了慢慢忘掉吧!”
易哥说:“这是我的错,迟早我要付出代价。佛讲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人生也许只有青春过后方知人生苦短,正如没生过大病的人是不知道生命的可贵与易逝,某种神秘的规则为了让一生短暂的人类活的微妙一些,于是创造了爱。
我说:“你信?”
他说:“我信。”
我说:“等你工作稳定了,去她的墓地前看看吧!”
易哥说:“好!放心,算命的说了我会二十八岁会转运。”
我说:“你在哪儿算的。”
易哥指了指校门口方向:“校门口对面往左走一百米。”
我说:“易哥,我要走了。”
易哥说:“你去吧,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我还要南方打工,稳定了就去她的老家看看。
我说:“她老家在哪儿?”
易哥说:“温州。”
易哥说:“你还是要去那儿?”
我说“恩。”
易哥说:“我送你到车站。”
我说不用了,车站那么远,你送我走,我到时又送你回,张郎送李郎,十八相送啊?
那一刻,我和易哥似乎都要说什么,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把这短暂的时刻久久的凝望,他日再见又是何年何月。
是的,人生如梦,我们有何必执着呢?
就这样我离开了那里,到了校门口对面,我忍不住掏了十块钱算了个命:“小伙子你二十五岁会转运啊!”我笑一笑离开了。
易哥写了一些歌曲,还有几首是用粤语唱的,我挑了一下,这首很苍凉。
恍过几世词曲:易哥
过去的永远已不再,
唏嘘的过去只剩你幽怨的眼神,
千里的奔波失去心志,
在夜里想起过去的一切,
怕是逃出命运也逃不出爱恨,
轻轻的和着那哀歌,
在这世间的宿命,
纷纷扰扰后恍如隔世在某天初醒,
才知一生的爱渗透了灵魂,
枕着无法摆脱的命运,
天亮逼不得已的走下去的路途,
某天我化作灰尘
才可不必爱恨,
剩我此刻无言无语
问苍天。
五年,六十天,一千八百二十天
多年以后当我站在江边想起和易哥一起走过的日子如同昨日,江边风很大,狂风拼命的灌进我大衣里每个角落,卷起的雪打湿我的衣服,一片片雪寂寞无声的划开江面。
雪很大甚至渗入我的眼睛,像隐形一样贴近我的瞳孔,催化出的泪光滴在积雪上。岁月无声,我亦无言。生命像一首逼不得已唱下去的歌,坚强的歌声里面一地心碎。有的人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历的人生的大喜大悲,有的人年纪轻轻已经将生死看得通通透透。
我逆着风沿着江堤徐徐前行,天地之间雪白的雪轻轻轻点江上,轻轻的往事压在我的心里,我才感受到什么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我伸出手试图接住这六角冰花,雪落在指间顷刻融解,当初信誓旦旦的翩翩少年,如今身不由己混入成年。
易哥去年因为列车追尾,列车翻下山崖,就那么去了我想对易哥说:“易哥你说过:“
‘人生如梦,你们又何必过于执着呢?’”
易哥二十五岁差点死去,三十岁真的死去,没有转运,反而转世。你见过海啸卷起的巨浪吗,时间最终也会摧枯拉朽一般摧毁靠近它的一切,无一幸免。
冷冷雪后碧天落下了泪光,冰雪夜里歌声流进了窗,唱一年太短暂,说一夜却太漫长,夜太漫长,梦也幽香,对面传来了一句感伤,又是一年,太过短暂,如今的梦想落在何方,又是一夜,太过漫长,如今的你又在谁的身旁,月冷雪凉,月月年年,猜不处明年我又在何方。
我望着苍天,苍天哪,可不可以不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