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离开的日子定在了初一下学期开学后第五日。五天。是否足够计划未来,结束过去?小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飞若从葬礼完毕以后,变了很多。小伶感觉她很不妥。直到有一天,确切地说,初一下学期开学的第二日。她终于见到了飞若压抑了很久的眼泪。她的泪水很突然,那是一个寒冷的南方的早晨,她们早早地去到学校,飞若才刚一坐下人就趴在了桌子上面。飞若的身躯开始颤抖,一路上原本还愉快谈笑的孩子仿佛一下子就变了心性。或者说,她受不了了,于是微笑再也起不了拖延时间或者掩护的作用。那她为什么会受不了呢?她究竟怎么了?小伶不知道。小伶呆呆地看着她颤抖着身躯,看见泪水从眼角滑落。她觉得很难过。"怎么了?"那是一节愉快的体育课,初一毕竟是初一,学习内容与高年级的相比起来真的轻松不知多少倍,就连体育课也一样。小伶牵着飞若的手去到了一处很隐蔽的草地,然后双双躺在了上面,老师早就不见踪影了。飞若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孤独的感觉,虽然她的神色显得更为落魄了,但神情中的寂寞更加深刻起来。小伶一边玩弄着手机一边继续说:"就连我也不可以信任吗?如果可以......为什么又不说话呢?"飞若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面朝太阳的眼睛蓦地红了起来。
这种无人发觉的情绪悄然到来,却只维持了二十多秒,之后便又悄然退去。飞若平静整一没心没肺的孩子。"我是不是很傻,小伶?""什么意思,哪方面?"飞若沉默了。小伶笑了,手中摆弄着手机,说:"现在很不愉快吗?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那么顺利的吧。你最近没事吧?"飞若寂寞一笑:"伶。最近,我的一个姑姑来到我家了。""哦......怎么了?"小伶还没有意料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她轻轻地侧身看着阿若,才发现了阿若眼中的泪光。一瞬间,惊惶了起来。"我爸妈他们想让我......""转学......或者,离开?"小伶接了上去。飞若顿了顿:"你怎么知道的?"我是从你眼睛里看到的。"呵呵,小说中故事的发展就是这样的啊......还枉和我一起学了几个月的戏剧。故事是这样的:你爸妈发现了你的叛逆已经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于是希望你转学,让人生即使回头甚至重新开始......但你拒绝了,对不?你很邪恶地拒绝了,说:'我不会转学的!你们没有权利控制我的命运我的人生!'是这样吗?呵呵,我的飞若......"她的声音很轻松,表情却分明非常紧张。"不。"飞若苦涩地笑着咬着唇。"我对他们说,我走。我说:越早走越好。
"她隐瞒了一切其他的故事。她不敢告诉小伶,离开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受了旷央的出现的刺激。"但是,伶,我不会离开你的......即使是离开了离索,我也依然在你的身边。"她想握住小伶温暖的双手,就像那日在沙滩上面一样,可是小伶却丝毫不掩饰地甩开了她。飞若于是逐渐移动视线,最终平视小伶的眼睛,那双孤独颓然到极点的双眸。飞若的心在瞬间被击碎了,她被打败了。那双眼睛仿佛注视了她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回眸。多么冷漠而毫不在乎。飞若想,这个不是小伶。小伶笑了。一边用手撑着身子在草地上坐了起来,说:"我想......我们真的都变了。"她的笑显得比飞若的苦涩千万倍。她的嘴唇灰白色,破裂而冷漠,就像她的眼睛还有飞若的心。"我不再是我,而你不再是过去的你......也许我们并没有改变什么,也许只是更好的完善了各自的性格而已。
其实阿若......你对我应该感觉很厌倦了,不是吗?你讨厌我这样向你'说教',你讨厌我时刻把你锁在身旁,难道就不是吗?"小伶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冷,那么大。她就像是已经豁出去了。压抑的愤怒和寂寞在这一刹那眼看就要爆发--可又并没有;飞若的眼睛随之惊讶地逐渐瞪大,同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仿佛并不明白小伶在说些什么。她更不明白,小伶其实很想哭。于是小伶站了起来,转身,安静而忧伤地离开了飞若。飞若忽然觉得这一次决裂不与平时。因为小伶的悲伤,简直把整个操场都传染了。很不一般。校服,是普通而粗糙的运动衫。暖和的太阳照在身上。小伶感觉自己无处可逃。有阳光的地方有她,有阳光的地方也有其他的人,她躲不了其他那么多人。无论是熟悉还是陌生,无论是她曾经喜欢的还是她一直很讨厌的,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也许她需要的东西是一个寂寞空旷的球场,在那里她会挨着篮球架款款坐下,故作姿态地幽雅,在阴影底下放弃光明。是否有人能稍微明白丝毫?她不相信。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可以毫不眷恋地离开。
小央离开了阿若。阿若离开了小伶。好潇洒,呵!尹婧伶从不相信原来失去一个女朋友也可以这么痛苦,因为她再没有其他熟悉的朋友了,她失去了一双柔和却经常冰冷的手,也失去了无数次美丽温馨的拥抱。飞若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她不仅仅是贪玩,也不仅仅是乐观派。飞若是更多。是更多。小伶为她哭了,在冰冷的浴室里面,合并在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她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发现她的脆弱,这是一个绝对安全而隐私的地方,与这个天地隔了几道门。她记得韩寒写的那本很细致的小说的名字《三重门》,也似乎只记得那名字,它给了她一个想象,仿佛去到某种很遥远广阔的空间之后变得安全。没有谁可以轻易地找到她,因为她藏了起来,她不愿意被人发觉。她手中握着手机,右边的裤袋子鼓鼓的。"我想抽烟。"她发信息给林昨日。这样的行为对她而言,本该是禁忌,但她依旧把林昨日的号码给背了下来。她在等待他的答复。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这么在意这个可恶的浑球儿。"你怎么了?不要这样好吗,不要伤害自己。
"这就是伤害自己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今天飞若说她要走,于是很难过。难过得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可以消灭这样的难过,我只想到烟。"她的手轻轻握住了裤袋里面的那盒罪恶的东西。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滚了......她克制不了,她好想念飞若,也根本不明白女孩为什么要离她而去。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真的会这样吗?忍心这样......弃她不顾?这样的感觉还需要形容吗?绝顶的孤单。无处,可藏。还有必要形容吗?泪水滑落。那是......最好的诠释了吧?"不要。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她眨了眨眼睛,心情第一次变得如此复杂:她该怎么说呢?小伶感觉自己不应该有开心的感受,因为飞若的离开是她一辈子最难过的事情了......但林昨日却告诉她,她的生命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宣称会永远陪伴她的人。一个不可以信任的人。"我会在你身边。所以,把烟收起来,好吗?"少女的眼泪汹涌而出。"好。"第二日,飞若在英语课上给小伶传纸条。
上面写着几个很娟秀的字,拥有这样漂亮的字迹,按照老师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很文雅优秀的女孩子。"谢元说他不会放手。但我要走了,我能带走的,只有回忆。"哦。很正常,不是吗。要走了,自然要断掉一切来往一切牵挂,而另外一方的人却往往那么依恋那么舍不得。她和他分手了,就像她和她的断裂一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的心忽然又有些难受了。也不知道是为自己悲伤还是为飞若而忧郁。她当然已经发觉自己这些日子间的改变,每一次都那么微不足道,累积在一起你便再也无法把它看穿。就是这样吧。其实看透了也没有用,有些事情是错过了就无法挽回,做了就无法更改的。至于飞若的离开,也一样。因为她已经说了。她说:"越早走,越好。"少女蓦地闭上双眸。再次睁开的时候,纸条上面多出了一抹泪痕。
她不想让飞若看见它从而引起什么想象,于是少女又拿出了一张纸条仓促地写上几个毫无意义的字:"哦,这样啊......"但她实在想不到该说什么,最后居然写道,"走的时候多带一些学校的测验纸,至少还是免费的,去到新学校以后一定得好好学习把测验纸当成草稿纸全部用光。"她没有考虑将要进行欧洲之旅的阿若,究竟需不需要这些东西。小伶把纸条传了过去,然后疲惫地把眼睛埋在手臂上。人为什么会悲伤。不是因为太贪婪,就是因为太敏感。事实上,小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了飞若的无奈和懊悔。可她不知道飞若究竟在懊悔些什么。
不,一定与离开无关,飞若的心讽刺似的比磐石还要坚定,所以飞若才会这么若无其事地决定离开,不对她解释,只是不停地对她表示着歉意。小伶搞不懂这些"歉意"里面更深层次的含义。而她相信除了她以外也不会有其他人懂,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了解她们。英语老师美丽而严厉的眼睛似乎扫到了小伶的身上。小伶不在乎,她根本没有在乎过。少女闭上了双眸,她正竭力地隐藏内心深处一股莫名其妙又让人恐慌的心虚。是因为懒惰吗?她的堕落和改变,也许这一切,都是懒惰的借口而已。其实尹婧伶过的也并不好。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待林昨日的感情,已经逐渐演变为:欲罢不能。呵呵。不过她已经不再对阿若说这些了。阿若将要成为她的过去,至少她感觉,是这样的。过去,只是一种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