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芋头今年七十有三,已步入了古稀之年。西海镇还没叫西海镇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开店卖书册子了。十几年前,镇里来了赫赫有名的西海王爷,说要在他的书铺前面造家宅,对方言辞恳切,说是在他前头造宅子,坏了他书铺的风水,建议他搬个地,钱财一定尽量补偿。
老芋头性子倔,不想搬家,他对小店铺有感情,对他店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一花一草都有感情。
最终,聂府赔偿了一笔钱,老芋头还是在原地经营着他的小书铺子。只是书铺对着聂府后院,生意越来越差,一天难得有一个客人上门。原本老芋头还想着,聂府这么大一个府邸,里头的少爷公子说不定还能来光顾光顾,哪知这聂府确实是武将世家出身,除了一个聂家那个老三,其他人竟是从没见过。既没有生意,他也懒得搭理,书铺里的书堆得到处都是,平日自己只喝喝茶,看看书,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这日吃过午饭,他在书铺门口坐着,一手捧着本册子随意翻看,近来他的眼神越来越差,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他刚翻过一页,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老人家,我想买《百草典籍》,请问有么?”
老芋头一抬眼,就看见自己的老主顾,聂家仪表堂堂的三公子聂易安正温言问道。
他忙点头称是,回头看看自己拿堆得杂乱不堪的书架,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这就去帮你找找。”
他走到屋内的书架子旁,开始仔细翻找,听得聂易安在外面喊:“老人家,我不急,你慢慢找,钱放这啦,我下次来取!”他就也应了个好,继续在书堆里翻找。
聂易安见老芋头去了屋内,便大步走向斜前方,朝着墙角轻声喊道:“四弟,四弟。”
窸窸窣窣一阵响,从墙角草丛中露出一只笑嘻嘻地小脸,阿常兴奋地问道:“三哥,我躲得好不好?没被发现呢!”
聂易安把阿常脸上沾到的草灰轻轻抹掉,捏捏他的小脸,温柔笑道:“特别棒!”
从聂府后院往南直走,出了城再拐几个弯,约行个三刻钟的路,就到了羽萱住的山麓。山麓里有密道通往她住的山谷。因为被羽萱施了结界,平常没人能走进去。聂易安自然知道进去的方法。他拉着阿常朝一面山壁直直地撞了过去。
阿常吓得闭上眼睛大叫:“三哥!那是山,要撞上了!”
没有想象中撞到的感觉,等阿常睁开眼,眼前的美景让他惊讶得张大了嘴。
延绵的青山下,一块巨大的草地,开满了鲜花,间或还飞舞着几只蝴蝶,阿常兴奋得撒开腿丫子在草地上飞奔。结果奔着奔着就撞了个满怀。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擅闯我的地盘?”一声娇叱,声音空灵如鸟儿歌唱。
聂易安从后面赶来,忙说:“阿萱,这是我四弟!”
阿常揉揉眼睛,才发现刚刚撞上的是一个漂亮大姐姐。漂亮大姐姐身后,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星瑶姐姐!”阿常欢快地跑过去抱住羽萱身后的星瑶。
星瑶见是阿常,也很是高兴。
星瑶用法术招了些蝴蝶,让阿常自己去玩。聂易安拉着她俩在草地上坐下,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羽萱皱眉道:“上次不是说了,那箭伤不了我,我也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你不用帮我报仇的。”
聂易安沉默了一会,道:“阿萱,对不起,这次是我私自借用了你的名头,只是,我实在有些事情要跟我二哥算算。”他看向羽萱的眼睛,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用带有一丝撒娇的语气,问:“阿萱,你会帮我么?”
羽萱哼了一声,赌气道:“帮!当然帮啊!谁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聂易安不好意思笑笑:“我的这点小恩小惠,你早在十几年前在玉岩关就还了,你救了我爹,让我家变得衣食无忧,这都抵我的小恩小惠好几倍了。”
羽萱气道:“那是因为我的命值钱!还没还够呢!”
星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羽萱瞪了她一眼。
“笑笑笑,笑什么笑,我师父还没回来么?你也放心他一个人出去,万一被仙界的仙发现,你也跑不了关系,还有心情笑呢。”
星瑶两手一摊:“那我也阻止不了他啊,他的本事多强啊,眼睛一眨就跑没影了。”
她又好奇地问聂易安:“这个事情,你想让阿萱怎么帮你啊?”
聂易安瞧了瞧羽萱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等我爹他们把二哥寻出来,你就来我家现个身,把我二哥抓过来先关着,顺便把阿常送回家。到时无论是严刑拷打还是威逼利诱,我一定想办法从我二哥嘴里套出话来。”
“严刑拷打……威逼利诱……你跟你二哥有仇啊?”羽萱问。
“嗯,有仇。”聂易安点点头:“杀母之仇。”
羽萱和星瑶闻言一震,她们看向聂易安,见他只是云淡风轻般的笑笑。
“不用那么费力,我施个法术,到时你想问什么都能给你倒谷子一样倒出来。”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星瑶转过身,喜道:“阿澈,你回来啦。”
妖王言华目光一扫众人,只轻轻应了声“嗯”便不再说话了。
“阿澈?”羽萱和聂易安不解道。
星瑶点点头,刚才言华认了这个名字了!
“我给言华起的新名字,毕竟他本来的名字太有名了嘛,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
羽萱拍手道:“阿澈,阿澈,这个名字好听,以后我就叫阿澈师父了。”
言华,不,现在应该叫阿澈,做了个随便的表情,对这个新名字算是默许了。
聂易安道:“阿澈兄弟,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真的可以让我二哥说实话?”
阿澈对聂易安这个随口就称兄道弟的行为表示抗议:“谁是你阿澈兄弟?我乃堂堂妖王,怎会跟你这样的凡人称兄道弟。”随即又说道:“那是当然,这点小法术,信手拈来。”
骄傲的妖王说罢就不再理人,昂首朝羽萱的小屋走去,他在屋旁的树边搭了个吊床,之前一直在那休息。还没走几步,阿澈就回过头来,眼神异常惊恐。他指着前方一个劲蹦蹦跳跳扑着蝴蝶的阿常,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表情问道:“那是哪里来的孩子?本妖王最讨厌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