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皱纹的手虚浮在薛止语面前,慢慢的来回移动着,即便没有真的碰触到,但就好像是在一点点描摹着她的五官一般。
薛止语耐心等着贤太妃自己回神,同时也是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仔细打量起了这一位高寿的太妃娘娘。
“你是个好孩子,十六皇子也是个好的。既然已经成亲,小两口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福气还在后面呢。”
临时让身边的丫鬟回去取了个扁平的木匣子出来,打开后,里面装得是一副流光溢彩的琉璃璎珞。
贤太妃只是看过了一眼,就点点头,示意丫鬟将木匣交给薛止语,同时说道:“这还是我当年在做姑娘的时候,第一次进宫,太皇太后赏赐给我的,最合适你这个年纪戴。长者赐不可辞,你要是不肯收下的话,我可只当你不认我这个长辈。”
“太妃娘娘既然都这样说,康怡也就只好是却之不恭了。”
笑眯眯的把东西接过来,薛止语直接就让身后的潆洄帮她换上。
原本她今日最早的出行计划,也就只是去公主府见见郎玖惜,故而衣着方面也没有多么正式,一身装扮清爽简单,倒是正好与现今这个式样俏皮的璎珞相配。
“您看康怡这样带着可好?”
“好,好。”贤太妃乐呵呵的连连点头,“坠子好看,人也好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薛止语对这意外之喜的见面礼也是满意极了。
低头捻着璎珞上长长垂下的流苏,薛止语声音轻快道:“说来,当初在康怡认亲的时候,四皇叔母也曾送给过康怡一个八宝琉璃的簪子。如今再是配上太妃娘娘您的这个琉璃璎珞,可不刚好就让康怡取巧得凑成了一套嘛。”
“哦?王妃把八宝琉璃簪送给了郡主?”
贤太妃原本半眯的眼睛张开,话虽然是对薛止语说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她身边一个其貌不扬的嬷嬷。
薛止语余光看到那嬷嬷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眉间蹙起了一个小小的褶皱。
“可不是嘛,太妃娘娘。”
薛止语一边详细形容着那簪子的样子,一边还用两只手在一起比划着,语气中满是赞叹。
“四皇叔母对康怡实在是太好了,这不知道的,怕都还要以为康怡是四皇叔母的女儿呢。真的,太妃娘娘,您别笑,这话康怡可没有诓您,就是康怡自己的亲娘,都还没有四皇叔母对康怡有耐性呢。”
贤太妃面上的笑容,此时是真有些挂不住了。
说了那么多话,薛止语嘴巴都是觉得干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主动起身道:“时辰已经不早,康怡也该告辞了。今日叨饶了太妃娘娘许久,还望太妃娘娘莫要怪罪康怡多话才是。”
“哪里的话,我这么一个老太婆每日呆在府上,可最是盼着有人能来陪我说说话。郡主往后无事,若是能够多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我才会觉得高兴呢。”
“太妃娘娘可是一点都不老,若是等日后康怡到了太妃娘娘这个年纪,还能够有娘娘一半风采的话,那康怡真的是连睡觉都能够笑醒了。”
贤太妃听着高兴,又是让人给薛止语带了不少的东西,还一个劲儿的嘱咐她日后要常来玩,然后才吩咐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将薛止语一直送到了二门处上车。
马车上,薛止语心情甚好得在闭目养神,守在外侧的流洸屈肘怼了怼旁边的潆洄,一边怼还一边小声道:“哎?哎哎哎……”
潆洄按下了她的胳膊,并不是很想要接话。
可流洸却是个不放弃的,见到了潆洄的回应,更是像受到鼓舞一般的直接说了下去。
“你觉不觉得,咱王妃就跟只猫似的?”
手上拽着潆洄的袖子说小话,流洸的眼睛还警惕得盯在薛止语脸上,以防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潆洄目光关爱得看着流洸,对她这副掩耳盗铃的做派,其实真心是十分想要问她一句,这车厢拢共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没有其他的声音干扰,她现今便是说得再小声,难道还真当别人听不见吗?
尤其,潆洄可一点都没觉得流洸的声音小。
但往薛止语那边看了一眼,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好像真的是睡着了一般,潆洄也就默默收回了目光。
啊……地板真好看。
“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还偏要去这撩一把、那挠一下的。”
流洸早就习惯了潆洄的沉默,即便对方不开口,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说得热闹。
“我一开始还以为咱王妃过去,是准备直接找人算账的。结果说了这半天的话,最后除了后面那些东西以外,就什么都没了?你说王妃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潆洄偏过头来看她一眼,关爱的目光中夹杂了同情。
啊……这世上原来还真有人是记吃不记打的。
兴致勃勃得分析了一路,眼见着都能看到煜郡王府的大门了,流洸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说,咱王妃的性子,那就真的跟只猫似的。”又娇又欠,还不讲理,偏偏只能供着宠着顺着,让人是不服不行。
说完,她还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潆洄对她也是不服不行了,这样的一个人,能平安活到这么大,果然还是因为自小就没见过几个人吧?不然怕是早就得让人给打死了。
马车直接驶进了王府的二门。
在一片恭迎声中,薛止语搭着她二人的手下车,目光状似不经意得往流洸那瞥了一眼,直把她看的是浑身一抖。
但也不过是看了一眼,薛止语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往内走去。
跟在后面的流洸,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安,脚下错着步子往潆洄的身边靠,小声道:“哎?你觉不觉得,王妃她刚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还是头上的珠钗带歪了?”
潆洄沉默的抬头看她一眼,然后沉默得离远了一些。
啊……今天的回廊擦得可真干净。
流洸眼皮跳了跳,但眼看她要是再想挤过去,就要直接把潆洄挤出去了,只好是无奈作罢,但心里却还是在嘀嘀咕咕个不停,她近来应该没再犯什么错吧?
“流沄不日便要出嫁,想来要做的准备还有不少,流洸,你就过去帮忙好了。”在临进屋门前,薛止语如是吩咐道。
“啊?”
流洸直接就是傻眼了,她难道像是个会做那些事情的人吗?而且就今早在流沄离开之前,她还是有好生打趣了对方一番,直说得那姑娘脸臊得像块大红布一样。要是她现在过去的话,真不会被公报私仇吗?
流洸吓得伸手想要拉住潆洄求证一下,却是直接抓了一个空。
这没得感情的人,大难临头,真是跑得比谁都快!
“你怎么会在这里?”
才一入内室,薛止语便见这个时候本是该在前面处理公文的沈子谟,老神在在坐在棋盘前,手里正捻着一颗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着。
才想要对她扬起一个笑容的沈子谟闻言,表情都垮了下来。
“听你这个口气,怎么好像很不想见到我似的?”
薛止语倒还不至于会不解风情到这个地步,见沈子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自然是摇头否认。
“妾身哪里是这个意思?妾身这不是乍然见到王爷,太过欣喜,以至于昏了头,才会一时间口不择言。若是因此叫王爷误会了,那妾身在此给王爷赔罪则个。”
被薛止语这样矫揉造作得一闹,沈子谟再是想要绷着脸也都绷不住了,伸手就是把人拉进了怀里,狠狠揉了两下。
“坏心眼的小东西,仗着我这几日不能碰你,便一个劲儿的撩拨我是不是?”
“哪有。”薛止语自然不会承认这种事情,伸手推了推他,“好了,你今天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早,难道是父皇革了你的职务?”
“父皇近日可顾不上我,倒听说是被十一皇兄家的两个孩子给绊住了手脚。连带着屠将军的妹妹,都在父皇面前露上了脸。”
薛止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按她收到的消息,铮郡王爷怕是接到了皇上的密令,正酝酿着什么大动作。在这个时候,皇上会表示恩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依你看,那屠姑娘到底有没有可能会进宫啊?”
“你实在是想太多了吧?”
沈子谟完全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说那两人之间差了多少岁,更关键的是,那屠家的姑娘又还没及笄。他父皇又不像他,会为了一个黄毛丫头去做那么多事。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入宫的啊。
“是吗?”薛止语却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不可能的,反问道。
沈子谟一点都不能想象自己的父皇做出这种事情,干脆换了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早先不是跟我提起过,说你觉得四皇婶有些不对吗?我又命人更深入的查探了一下,果然是发现了一点东西。另外,我方才也专门去试探了一下四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