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好像火烧一般,眼皮也似是有千斤的重量,薛止语闷哼一声,勉强睁开了双眼。
有熹微的光亮透过幔帐映射进来,原本精细的绣纹此时看起来全都模糊成了一片黑影,腹腔中的灼痛感也随着神智的清醒而变得越发明显了起来。
“王妃,您喝水。”
床帐被人从外面掀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薛止语不适的眯了眯眼睛,就着潆洄撑在身后的力道,半靠在她的肩头坐了起来。
温水入喉,倒是暂时缓解了那里撕扯的疼痛感。但体内越来越明显的疼痛,还是让薛止语难耐的紧着眉头,声音微哑的开口,眼中还有些迷茫:“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潆洄低声回道:“这里是坤安宫的偏殿,方才您突然吐血昏厥,皇后娘娘特准您在此休息。”
“我睡了有多久?”
“快要有四个时辰了。”
潆洄单手拿过床边小几上的茶壶又给薛止语斟了杯水。
“太医早先来看过,说您是一时急火攻心,再加上连日来休息不足,这才会一时昏了过去。为了您的身体着想,除了太医所开的汤药必须按时服用以外,日常的各方面也还需要精心调养一阵才是。”
薛止语点了点头,就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汤药是流洸亲自去煎的,现在还一直在火上温着,奴婢这就让她端来?另外,皇后娘娘让太医一直在隔壁候着,王妃现在可要叫他们进来诊脉?”
“去吧。再替我去向母后请罪。眼下宫门应该还未下钥,等太医来过后,就出宫。”
“是。”
潆洄重新整理好床帐,安静的退了出去。
外面再有的声响,薛止语也并未在意,只是沉默的仰躺在床上出神。
因为她这突发的意外,即便薛皇后先前是想要与她说什么都是不了了之了,其他的事情也自有潆洄、流洸去安排,无需她去做些什么。
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总之,等薛止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回到了煜郡王府正院,外面的天色也早已彻底黑了下来。
“王妃……”
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流沄双眼通红的守在她床边。
薛止语伸手让流沄扶她起身,开口道:“去准备些清粥送来,由你亲自去做,半点不可假她人之手。另外,让潆洄、流洸进来回话。”
听到薛止语愿意进食,流沄自是喜不自胜,忙就出去准备。
待到流沄离开之后,薛止语抬眸看向站在她床边的二人,目光很缓慢的移动着。先是落在了潆洄的身上,一顿,又缓缓看向了一旁那即便竭力想要镇定但还是压不住慌乱模样的流洸。
“你知道了?”
随着薛止语开口,流洸明显是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这件事情,先前除了表哥与我,就只有潆洄一人知晓。现如今,你也知道了。”
流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死死叩在地上,齿间因为太过紧张甚至发出了咔咔的撞击声。
“你说,知道了这种秘密,我可还能留你不留?”
“求主子饶命,奴婢愿意终生侍奉主子,给主子当牛做马,做……做什么都行,不管主子想让奴婢做什么事情,奴婢都愿意,只求主子能够饶奴婢一命,奴婢这辈子都绝对不敢背叛主子。”
“说得可真好听。”
流洸急忙道:“奴婢说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还望主子明察。”
薛止语勾了下唇角,“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时日了,我自是信你的。”
“奴婢多谢主子信任,奴婢日后定当好好为主子效力,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唉?”薛止语拦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先别急着谢恩,我只是说,我愿意相信你此时所说的话,确实都是发自真心的而已。”
流洸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战战兢兢抬头看向了薛止语。
“我信你说得真心,可是……”
薛止语垂眸回视着她的目光。
“流洸,你太怕死了。今日你既然能够跪在我面前,求我饶你一命,焉知他日,在有人用你的性命相要挟时,你不会为了活命而出卖我?你说,会不会呢?”
流洸自然是死命的摇头。
“不会,不会,奴婢虽然怕死,但就算是死,奴婢也绝对不会背叛主子,还望主子您能够再相信奴婢一次。”
“我自然是极愿意相信你的,也能肯定你九成的几率不会背叛我。”薛止语抬起手,隔空描画着流洸面部的轮廓,轻声道:“可这件事情太大了,莫说是还剩下一成的危险,便只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疏漏,也容不得。”
“不……”此时的流洸已是不自知留下了泪水,生死的危机让她根本控制不了,“不要,不会……奴婢不会……求主子……求主子相信……”
“哭什么?”
薛止语突然就笑了起来,方才还萦绕着的那种莫名沉重的气氛一下子打破,
腰下围着被子,身上就只穿了件单薄寝衣的薛止语,探着身子往前弯下腰,手指擦在了流洸的眼角上。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也不怕叫人笑话。”
流洸被这动作直接是吓住了,但又不敢躲开,只双眼睁得大大的,余光中还能看到薛止语指尖的边缘。
“主、主子?”
薛止语专心为她擦着眼泪,即便听到流洸的声音也没停下,只“嗯?”了一声,示意她在听。
但流洸这时候显然是已经懵了,哪里还说得出来什么。
“好了。”
薛止语收回手,打量着流洸已经不再流泪的双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流洸。”
流洸立马回神,重新跪直了身子,大声道:“奴婢在!”
薛止语温和的笑笑,开口的声音也可以称之为轻柔,道:“我向来不信任贪生怕死的人,因为觉得他们背叛的可能性太高了。”
流洸想要辩解,但被薛止语抬手止住了。
“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薛止语说着,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瓷瓶。
“只要你把它吃下去,我就信你一次。”
流洸身子往后一跌,跪坐在了自己的小腿上,双唇抖动个不停,好半响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敢、敢问主子,这瓶子里装得是……”
“不知道。”
薛止语眼中半点波动也没有,只是将手中的瓷瓶又往前递了递。
“吃吗?”
流洸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个瓷瓶,咽了下口水,艰难的点了头,却根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潆洄,你来喂她。”
双眼只跟着瓷瓶移动着,眼看那瓶子到了潆洄手中,又从中倒出一个靛蓝色的丸子,流洸更是紧张了起来,整个脑子都在飞速分辨着她所知道的药物。
原是想在吃下去之前,再好好闻一闻、尝一尝、感受一番的,但甚至不等流洸看清楚那丸子的全貌,潆洄就已经把那丸子塞进了她嘴里,然后狠力一抬下巴,就让她把那丸子吞了进去。
“呕……”
流洸本能的去扣喉咙,想要再把那丸子吐出来,但一听到薛止语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整个人就好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样,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奴婢遵命,奴婢告退。”
眼看着屋门重新关上,薛止语就好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整个人都往后跌去。
“王妃方才实在是太冒险了,既知道流洸身上藏了药物,您还亲手去碰她。”潆洄不赞同的说道,“万一她真是有了反心,在那个距离,奴婢都来不及出手。”
薛止语费力的摇了摇头。
“事关重大,不亲自试上一试,我总归还是不放心。这几日我顾不上她,你多留意些,看看她接下来会否有什么动作。若真是……便无需告诉我了。”
潆洄低头应下。
薛止语单手压在胸口上咳嗽两声,吩咐道:“让人去查,看看表哥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会突然受这么重的伤?还有,今日是哪位太医给我看诊的?将脉案抄录份来,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封口。”
空余的另一只手,愤恨地捶了下床板。
“竟然敢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若是没有我为他分担伤势的话,他是不是就准备直接死在外面了?”
说完却又觉得这话不吉利,薛止语自己先就是连呸了几声。
双手合十,薛止语向四周拜道:“方才全是小女子年幼无知的信口胡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拜过一圈后,薛止语才放下手,转头看向了潆洄,继续说起了先前的事情。
“今日我的突然晕倒,母后那边是什么态度,其他宫里可有派人过来?还有边关的消息,现在又是有多少人知道了?”
薛止语说着抿了下唇。
“如今父皇既然已经知道了边关的战事,那日后边关的消息也会加急派送,表哥今日受伤一事,怕是不日就要传回到京城,在此之前,还需要好好准备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