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如果中蛊之人陨命,则下蛊之人也会死。而若是下蛊之人出事,中蛊之人却不会有感觉。这纯粹是种单方面的关系,所以若是有心隐瞒,中蛊之人可能都不会知道自己身上被下了蛊虫。”
薛止语听着,脸上保持着一种空洞的茫然。
静静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妆奁,伸手拣了支打磨尖锐的金钗出来,比划在自己身上,薛止语问道:“如果我受伤,表哥也会感同身受?”
“不,只要不是死亡,那么下蛊的一方,就不会受到影响。”
潆洄生怕薛止语一时冲动,再真的伤到自己。
“据奴婢所知,有人曾将这种蛊虫下在些需要监禁的特殊人才身上,这样一方面,即使对方逃到了天涯海角,都能够再抓回来;另外一方面,只要能够一直吊住了对方的命,那对于下蛊之人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薛止语倒是难得在这番真相之中抽出了一会儿,看出了此种蛊物的价值,若是运用得当,其于国于民的好处,简直难以估量。追问道:“既然如此,那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去下蛊,不就好了?”
潆洄摇头。
“曾经倒也有人这样试验过。只是,暂不提这种蛊虫的培养如何难得,成本更是千金难计。最重要的是,此蛊性子霸道,进入体内后,就不可能再容忍第二只蛊虫与它同在,其本身的特性又是非生死不灭。若是贸贸然找来一人下蛊的话,那很有可能还需要将那人再给保护起来,更生事端。”
薛止语抬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还是不敢相信,她的身体里面,竟然会有一只虫子?
额……感动,又有点恶心。
“再不容忍第二只?”薛止语疑惑道:“也就是说,只要被下了这种……嗯,这种相思蛊的话,就再也不用担心会中什么其他的蛊毒了?”
不过,平心而论,一般人的话,大概是终其一生,也不会能够碰到一只蛊虫的吧,就更别提要再来一只了。
“是的,所以当年此种蛊物刚一流传出来的时候,苗疆一带有不少人将其视作护身符,别称作避毒珠。他们会特地养出相思蛊,再找来人给他们下蛊,然后又将下蛊之人杀掉。这样既能够保住他们的行踪不必泄露,又能够做到从此万蛊不侵。”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被称作是鸡肋呢?”
潆洄抿了下唇。
“据闻从避毒珠的研制到后来的使用,苗疆死了很多人,最后附近的百姓,还有些被抓来,不管是用来试毒还是劳役的人,他们联合在一起反抗密教,因为出其不备,又筹谋已久,计策十分成功,致使密教中许多的养蛊之法都几近失传。而且就算是那些秘法还在的话,密教也因此而大伤元气,只剩下一个虚壳罢了,根本不可能再支持他们那般肆无忌惮的培育蛊虫。”
“你知道的还真是清楚。”
“奴婢……原是出生在苗疆。”
薛止语点点头,无意追问,反正不管以前如何,只要她现在是潆洄也就是了。
“那倒是怪不得你能够知道这么多了。”薛止语无甚意义的感慨了一句,又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弊端不少,但此物已是神奇了。”
察觉出薛止语话中未尽的惋惜之意,潆洄倒是勾了下嘴角,难得带上些打趣的口吻说道:“奴婢倒觉得这种情况才是正常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郡主与王爷一般,可以毫无犹豫得将自身安危交托出来。”
不,薛止语心下拒绝,她才不是毫无犹豫呢,她根本就是从来没有过可以拒绝的机会。要不是有潆洄今日点出,她怕是即便再死上一回,都不会知道真相。
只不过,也因着潆洄把话题拉回到了沈子谟身上,倒让薛止语想到了一点事情。
“那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死了的话,表哥也会死?”
自家小郡主说话,也太不避讳了些吧。潆洄眨了下眼睛,肯定道:“是的。”
薛止语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还好潆洄只当她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事情,所以才会这么反常。
是啊,自家小郡主明明是这般的娇弱。
大概在潆洄看来,自家不会武功的小郡主,简直弱得难以形容。又因为是一直养在深闺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毫无寸铁之力,连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都比不上,自然最是娇弱不过的了。
也就是不知道,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又是怎么定义那些因为薛止语或有心会无意的算计而下场凄凉之人,才会觉得薛止语“娇弱”。
估计,只要薛止语哪一天不变成个力能抗鼎的大力士,那么她在潆洄眼中的印象,就会这么一直的“娇弱”下去。
“是立刻……”没说完,薛止语自己就先摇了摇头,“我是说,如果我死了,表哥那边又会怎么样呢?”
被薛止语的话拉回了思绪,潆洄答道:“相思蛊,相思苦,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闻说,若是中蛊之人出事,则下蛊之人的身体情况会立刻跟着衰败下来。之后的情况更是一日重过一日,茶饭不思,心绪不宁,待到七七四十九天后,形容枯槁,如精血流净而亡。而在这其中,每七日会再毒发一次,毒发之时如万蚁噬咬,所以才会又被叫做是入骨相思。”
当年的那一位圣女,绝对是一个疯子。
薛止语简直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震撼有之,心酸有之,抗拒或说愧疚,亦是有之,但最先而来的,却是庆幸与好笑。
可不是嘛,若潆洄说得这些全都是真的,那岂不是意味着,在上辈子的时候,那一位幕后黑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白费了风险,最后却只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至少在这一刻,薛止语倒是感谢起了那一位幕后黑手,若不是他,沈子谟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倒真是不如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去了才好。
“既然你对于此物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就一点不为表哥感到担心吗?你就不怕我出点什么事情,会连累了表哥?”
薛止语都觉得她是不得不再重新评估一下沈子谟对她的感情了,至少异地而处,薛止语还做不到这种程度。
相处这么久,薛止语想,或许哪一日,如果沈子谟出了什么意外,而薛家那时候的处境也已经平安了的话,她说不定会甘愿为沈子谟殉葬,但却绝不是像他一样,在彼此感情都还不明朗的时候,在那般恐怖下场的前提下,就不管不顾的将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真的是,让人拿他没有办法啊。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奴婢才更是要尽心尽力的保护郡主。”
潆洄其实是庆幸的,就像薛止语所想的那般,一个暗卫,或者说一个死士,背叛,几乎是他们一生中最不可能发生的字眼。
前后主子,都是主子,也都对她有恩。于他们而言,当年的那些事情,可能只不过是他们善心大发得随手一件小事,却一个让她能够活下来,一个给了她机会能够活下去。
潆洄是半点,半点也不想见到前后主子会有拔刀相向的一天,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可能就像她和郡主说过得那般一样,她也就只能把命还给他们了。
所以说,在意识到薛止语身上那所谓的秘药,其实就是相思蛊时,潆洄在震惊过后,就只剩下了满心的庆幸。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关系了。
潆洄知道,这一次,王爷是真心把她送给了郡主,完完全全的,没有半点试探,也不会有半点反目的危险。
保护好郡主,就是保护好了王爷,甚至说,潆洄完全可以半分纠结都没有的,便将郡主的安危置于王爷之上。因为王爷出事不一定会死,还可以有救治的机会,但若是郡主有了意外,王爷那才是死定了。
“想来,王爷也是把郡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薛止语轻叹口气,那个傻子唉……
哪怕是为了那个傻子,薛止语都不得不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薛止语还是第一次,觉得死亡竟会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对了。”薛止语转过视线,略是迟疑地问道:“你方才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有说,‘若是单方面下在人的身上’?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这所谓的蛊虫,还是可以相互的?”
薛止语都被自己的话给惊了一下,倒不是说惊讶她有可能也要去给沈子谟做这种事情,而是,她竟然会主动产生这样的念头?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她对沈子谟的感情,竟然是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她……难道说,她竟然愿意为了沈子谟,而去承担那样的后果?
薛止语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让她就此发誓,若哪一日沈子谟遭遇不测,她定生死相随呢,至少还不用白白遭受一把临死前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