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昭……”
沈子谟压低声音,唤了她一声,眼中几分羞恼得出言警告。怕是再要继续追问下去,这份羞恼,可就是该要恼羞成怒了。
但薛止语又哪里会怕了这些,反倒是做出了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灵昭?”
口中琢磨着这两个字,“嗯”了一声,薛止语点点头。
“这就是一直被表哥放在了心底里,却不敢让我知道的心上人吗?”
实在是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才好的沈子谟,只能是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表哥。”
薛止语拖长了声音,人也不依不饶得追了过去,半跪在沈子谟面前,仰头对视着他的双眼。
“是不是啊?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一直偷偷在心里想着‘灵昭’?”
自己吃自己醋什么的,薛止语都觉得对不起她早先的那些个胡思乱想。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沈子谟,谁叫他态度反复无常,又怎么能够不让人瞎想。
“灵昭……”
沈子谟再次出声唤道,却是被薛止语打断了。
“可我不是‘灵昭’啊。”
大大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薛止语看着他的目光中,盛满了全然的无辜。
“表哥,上止下语,我的闺名应该唤作‘止语’才是。”
沈子谟看着她,半响儿笑道:“好,止语,不管是谁,都只是表哥的止语。”
薛止语同样也是笑了,灿若春花一般。
此间气氛良好,对于两人来说都很是有些新奇,莫说是与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了,大抵依着她们俩人的性子,根本是从未与任何人这般坦诚的说过话。
可是,在早先只以为是自己一个人重生过来的时候。
那般的格格不入,让整个世界都好像是变成了自己与其它。
但现在不同了。
薛止语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形容这种心情,但她大概是能够明白,为什么沈子谟会说这整个世界,唯有她是重要的。
生死一场,旁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就好像其它所有人都变成了外人,再是亲密的关系,其间都有着一层隔膜在,然只有对方才是同一国的。
生而同生,死而共死。
看着第一次毫无保留袒露在自己眼前的情感,薛止语脑子里晕晕乎乎,只是突然意识到:啊,原来这个人是这般喜爱于我。
然后,她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郡主,薛止语的身体情况向来跟强健没有什么关系。
在经历过了那许多的折腾之后,她之所以还能与沈子谟说了那么多话,不过是因为被重生一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现今该问的问题,基本上都已经问了个差不多,薛止语心弦一松,人也跟着往地上软去,人事不知,竟是发起了高烧。
等到薛止语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入目又是一顶陌生的帷帐。
因着睡了太久的缘故,薛止语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软绵绵得像是要往下陷去,即使环境不对,一时间竟也生不起什么警惕性来。严格来说,甚至都是有些呆了。
“醒了?”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湿热的帕子擦上了薛止语的额头,让她不耐的躲了躲。
“不要……”
一开口,薛止语才是听到了自己嘶哑的声音,而且说话的时候,喉咙还有些被撕扯的疼痛。
“来,先喝口水。”
就着沈子谟的力道侧过身,薛止语才喝了两口,就是摇摇头,喝不下了。
“这是在哪里?”
打量着四周围的摆设,虽然不少东西还算精致,但整体的环境未免是太过简陋,让薛止语一时间都摸不准他们到底是有没有脱险。
“放心,已经没事了。我们由水路回京,现在是在船上。”
“船?”薛止语的反应还是有些慢,又是再看了眼四周围的布置,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丫鬟们呢?”
“止语……我们刚刚才是共患难了一场,你这一醒过来,都不说问问我可有受伤,开口便是你的丫鬟……难道说,你是想要对我始乱终弃不成?”
沈子谟的声音中带了些无奈。
“少耍贫嘴了。”
被刺激得咳了两声,薛止语强忍着反胃,又是就着沈子谟的手喝了两口水。
说完,又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拉过了沈子谟的手,薛止语抬眼望去,问道:“那你可有受伤?”
“自然是没有的。”
就着薛止语现今的乖巧,沈子谟一低头,便是在她的发间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亲昵而又自然。
“瞎说。”
可惜,过了这会儿的时间,薛止语方才混乱的思绪已经是慢慢得清晰了起来。
“当时你护着我,光手上就有那么多的伤口,身上又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
一边说着,薛止语一边是翻过了沈子谟的手心。
原本还是血肉模糊的掌心,现今竟然就只剩下了褪痂后横亘的浅色嫩肉。
“……我是有睡了多久?”
照这个情况,她若是再睡上两天的话,是不是连疤痕就都要看不见了。
“这段时间你一直反反复复的,已经是睡了有半个月之久。”
把人往上抱了抱,沈子谟一边拉过被子围住了薛止语,一边在她的耳边低叹。
“若是等回到了京城里,你还是醒不过来的话,我便是准备带你去卧佛寺找一无长老看看了。”
薛止语这才意识到沈子谟究竟是在担心些什么。
“你放心,我没事。”
因着整个人都被沈子谟纳在了怀中的缘故,薛止语想要看看他,就只能够是费力的仰起了头。
也不知道这个人这段时间里究竟是怎么折磨的自己,还不到二十岁的脸上,眉间竟然出现了细小的褶皱。
抬手按在了沈子谟的眉心处,薛止语再次道:“我没事的,有你在,我一定没事的。”
“我知道。”抓住了薛止语的手放在唇边,沈子谟亲昵的蹭了蹭,语气是与绵软动作完全不同的斩钉截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有事。任何人,便是天意,都不可以。”
“呵呵,痒。”
薛止语整个人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只余一双大大的眼睛还在外面看着他。
“我是说真的啊,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我不会有任何事情。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我……”
正要说到关键的地方,薛止语突然一顿,偏过头看着沈子谟。
“不会再有别人能听到我们说话吧?”
“放心,这里只有我们。”
薛止语“哦”了一声,这才继续。
“我当时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只想着要怎么弄死沈青绍,给我薛家上下偿命。结果却是差点再死了一次,还好有你出现救了我。当时,我听到了龙吟风鸣。想来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所以才能护住了我,也才有了你我的重生。”
越说,薛止语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情。
就是因为沈子谟才该是命定的天子,而她则是天命的皇后,所以才会有了他们的重生,这叫做拨乱反正。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薛止语就是坚信不疑了。
“你说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什么会想要弄死沈青绍?薛家……又是怎么了?”沈子谟不解道。
就算他不待见沈青绍,可也不记得薛止语与他之间有过什么深仇大恨,难不成是因爱生恨?沈子谟绝对拒绝这种猜想。
“嗯?你……你不知道吗?”薛止语同样也没想过沈子谟会是这样的反应,问道:“那你死后……我是说,你在死后,就重生了吗?”
沈子谟点头。
“嗯。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在你的灵堂之上。因为饮了毒酒,等我意识到那酒有毒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然后再睁开眼睛,便是在马车上了。”
“哦……”
薛止语有些恹恹的,本就因为生病而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现今更是好像笼上了阴影。
“原来你不知道啊……”薛止语小声念叨着。
“怎么了?可是后来又有发生什么?你说,我听着,我给你做主。”
爱娇的蹭了蹭沈子谟,薛止语现今就好像是突然找到了家长的小孩子一般,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无害极了。
声音平静的又是说了她上辈子变成鬼之后遇上的那些事情。
或许是因为一切都有了不一样的转机,又或许是因为隔了一世的距离,很多情感都有了不同,至少薛止语说起时,心中所受的触动,竟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
但沈子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对薛止语的心疼简直一发不可收拾。顺带着,连原本计划对待东宫的方案,也是跟着一改再改。
这回,反倒是薛止语先撑不住的换了话题,转而又是问起了有关这次南行的事情。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次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小事,但她上辈子竟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尤其是,薛止语敢肯定,在上辈子的时候,直到她去世那天,那一位秦川秦大人可都还是活得好好的,甚至因着良妃娘娘与长淑公主殿下的缘故,明明一把年纪也都没有致仕。
之前沈子谟不愿跟她说个清楚,但现如今,总不可能再瞒着她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