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止语冷冷一笑,突然直起了身子,顺手整理了下自己前襟上并不明显的褶皱,面目平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流沄现在何处?”
自己的丫鬟,薛止语自己心中有数。这葛家的园子虽然不小,但总也不至于半天都走不完一个来回。
虽然薛止语总是嫌弃流沄行事不够机敏变通,但那也不过就只是在她面前的表现,轻重缓急之下,薛止语可不觉得流沄会犯了糊涂。
“属下不知。”
听到黑衣人这话,薛止语微微皱眉,但又很快的舒展开了。
对于她这样的转变,黑衣人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一般,仍旧是存在感几近于无的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但屋里那另一位不是婢女的婢女,显然就没有这般好的定力了。
“郡主,您接下来是准备怎么做啊?”
这话说得亲近而又随意,就好似二人已相交多年一般。
如此自然的态度,让薛止语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方才不还是有老老实实自称“属下”的吗?
当然,对于这般好像以下犯上的“轻慢”,薛止语并没有觉得她是被冒犯了。
早前沈子谟在将人安排过来的时候,已有特意跟她说过。就跟有些人会读书读迂了性子一般,这位平日里除了医药外,对于旁的事情,诸如黄白之物,也不很在意。哪怕是有教了规矩,但本心上也不是很懂得什么叫上下尊卑。
说不准一个五品的太医院院令在她的眼中,比皇亲国戚都更是要厉害得多,也更加要让人尊重得多。
不过就忠心这方面而言,倒是不用担心的,让薛止语大可先用着。
笑笑,单就现在薛止语现今的表现而言,谁又会相信她方才有发过那么大的火气。
“早在前朝时,葛家就已崭露头角。而我?不过一个区区金钗之年的伯府郡主,又是能够对他们做些什么呢?”
听着薛止语如此反问,那婢女最为直接的反应,便是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乖乖,这哪里是不生气,这分明是都要气疯了吧。
“郡主,您就别逗属下了。”
直接皱成了张苦瓜脸,婢女脸上原本平平无奇的五官,都因此而变得生动了不少。
“您心中定是已经有了主意,您就行行好,快点告诉给属下知道吧。不然这心里存了事情,属下回头来还不知道又要如何的琢磨呢。”
这姑娘的年纪比流沄还大了几岁,不过许真是因沈子谟说得那样,不通俗世,故而性格反而要来得是更加直接。
薛止语但笑不语。
不等婢女再出声纠缠,一直恍若背景一般的黑衣人突然开口道:“有人来了。”
“几个人?”
“一个,成年男子,脚步虚浮。”
眼睛微眯,薛止语侧首问向婢女:“可会拳脚?”
“当然不会了,属下可是大夫,怎么会那些粗鲁的事情。”婢女理直气壮道。
“很好。”薛止语颔首:“那你现在会了。”
依照她与沈子谟原本的计划,并不准备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故而便是接下了葛府的帖子,薛止语今日也基本算是微服而行。
但再是低调,她身为郡主,屈尊降贵来了这么一个让她打从心底里就觉得厌烦的人家,身边又怎么可能会是只带着了两个丫鬟。
只不过除了眼前的医女与现今不知所踪的流沄以外,其余人按照黑衣人的说法,也已是趁乱被葛家姑娘们给带去了别处安置。她们再是不敢离开主子左右,也无法在全身瘙痒的情况下久留,半哄着,也就被拉下去更衣了。
也就是说,薛止语现今所在的这间房间,甚至整个院子,竟是成了无人之境。
“你一会儿躲在暗中出手,只要不直接弄死了就行。”
吩咐完二人,薛止语想了想,不放心的又道:“叫人去把流沄找出来,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她现今应是在葛蓬的院中才是。”
“是!”
婢女惊疑不定得看着眼前这二人的互动。
乖乖,她真的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而已,怎么一下子就要变得这么刺激了?来前可不是这么告诉她的啊!
“郡郡郡郡主……”
一激动,婢女说话时,连舌头都是捋不直了。
“您的意思是,外面那人,是那个葛葛葛葛蓬?”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像这般出来游山玩水的机会,故而对各种事情都特别好奇。自然也早是打听过,有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竟还想要当着主子的面挖墙脚。
对于这种事情,便是没有亲眼所见,她都已然是可以想见那人酸爽的下场。故而便也格外记住了那人的名字,想着有机会定是要去祭拜一下那位勇士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个机会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对此,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人有多么的厚颜无耻,而是:主子竟然能够容忍那人活到了今天?
薛止语无意解释,只听黑衣人说那人离着此处的距离越发近了,便是打发了她们二人出去。
她连见,都是不想再见到葛蓬的那张脸。
更何况,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也还是不要让葛蓬有什么能够进到她屋中来的机会为好。
一人静静坐着,薛止语目光落在了门外婢女那模糊的影子上。然后没过多久,连她都是听到了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可不见有第二个黑影靠近,就只听“咚”的一声,好似重物落地。
“郡……”
话没说完,便见门外的那道影子也是倒了下去。
薛止语动也没动,仍是坐在了原处。
“小仙女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难道你都是不会惊讶的吗?”
如此轻佻的称呼一出,薛止语便是想要不猜到那人的身份,都也是很难了。
漠然道:“早已料到的事情,又还何须惊讶。”
“哦?小仙女竟然是早已猜到了我会来?”
在薛止语眼中仿若凭空出现一般的人,依旧是那身白衣玉冠的打扮,只不过嘴里面说出来的话语,实在是对不起他外显的气质。
“那我是不是可以以为,小仙女也是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我的?真巧,我对小仙女也是一样的心思,我们俩人可真是心有灵犀了。”
“是吗?”
白公子连连点头。
明明惯来是个偷香窃玉的主儿,但现今在薛止语的面前,倒也一直守礼得隔了有三步远的距离。
虽然以他的轻功而言,这般的距离有与没有,都根本没有差别,可至少有让薛止语觉得舒服了些。
话锋一转,那白公子却是道:“只不过,小仙女你等等我也就好了,可不能再这般随便等其它人了。像刚刚外面的那个,一看就是个衣冠禽兽,小仙女你可不能被他给骗了呀。这也就是好在有我恰好赶到,不然小仙女可就是要吃亏了。”
说着,那白公子抬起手来,作势就像是要摸上薛止语脸颊,眼中也第一次流露出了痴迷之色。
看着他的样子,薛止语的心中也说不清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意料之中多一些。
不然若他一直都规规矩矩的,薛止语怕都要怀疑他是否只是什么不拘小节的江湖中人了。
“你做什么。”眼看着那只手的靠近,薛止语并未做出躲闪的动作,只是声音冷淡的质问道。
一句话好似惊醒了眼前的那人一般,只见被沈子谟等人称呼为白公子的他,猛得收回了手,对薛止语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小仙女这样的美,实在是让人情不自禁。”
说着,他的双眼好像又迷茫了起来一般,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薛止语,殷红的舌尖露出头来,快速的舔过了下唇。
“是吗?既然你自己禁不了的话,便让本郡主来帮帮你好了。”
话音未落,刚还不见人影的黑衣人猛得从窗口窜了进来,手中更是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匕,招招向那白公子刺去。
“哎呀呀,小仙女你怎么这般狠的心思?不过,我喜欢。”
上次在那么多的人围剿之下,这白公子都是能够毫发无损的脱身而出,现今面对的不过是一个人,就更是游刃有余了起来,甚至还有心思对薛止语调笑两句。
“小仙女,我是不是还没有跟你介绍过我的名字?”
说着,白公子甚至还对薛止语抛了个媚眼过来。
“小可姓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白庭飞便是我的名字了。当然,小仙女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叫我‘庭飞’,或者直接叫‘庭飞哥哥’,我都是不介意的。”
沈子谟他们查了这么久,才不过是查出了“白公子”三字,落到薛止语这边,倒还真是进展神速了。
“小……”
白庭飞还待再说,那奉命来保护薛止语的黑衣人却是见机在他胳膊上狠狠划了个口子。
殷红的血液渗了出来,肉眼可见的变成了黑色。
黑衣人才不管之前的计划是什么,只知道主子有命,任何事情都没有康怡郡主的安危重要,必要时,甚至可以舍弃主子,而先去营救郡主。
“小仙女,你长得这样可爱,手底下养得人,怎么却是这样凶呢?”
白庭飞眉宇间多了丝阴郁之色,手下的动作也从原本漫不经心的逗弄变得认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