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府东南诸山,以天平山独秀,五步一景、十步一胜。最高峰为上白泉,山腰为中白泉,山下为下白泉。山上有琴台等胜迹。
天平山最大的特色,是满山丹枫古木,普通所说的红叶,如栖霞、招隐诸山,很少枫叶,多系乌柏之类,只有天平山的红叶,是真正的枫树,枫林经霜、红艳如花。
现在是九月深秋时光,枫叶红了。
天平山深处,有一座大庄园,这里便是东洲张家的基业所在,庄院四周,都是丹枫,因此也称之为丹枫山庄。
庄园内一间草堂里,坐着三人。
上首位的是一名文士,身穿淡月色长袍、浓眉、朗目,年约四旬,生得极为轩昂,腰间悬一柄白穗长剑,丰神飘逸,大有一尘不染之慨!
此人正是张家家主,张远州,世人皆称一声,远洲真人。
他曾被人称为百年一出的天才,也是张家如今最大的主心骨,传闻只差一步便能踏足紫府期,但却因为之前遭人暗算,身负重伤。
但这些传闻如今却都被粉碎一空!
张远洲端坐上首,脸带微笑,看上去神气盎然,何止没有身负重伤,就连修为看起来都已经大大进了一步!
草堂内气氛有些凝固,也有些怪异,下首坐着一名青袍中年,如今是一脸惊骇,甚至都多了几分呆滞,结结巴巴道:“大,大兄,你,你这伤势是完全好了?”
另外一个年纪稍轻,是个黑脸修士,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用惊疑不定的语气问道:“族长,你莫非已经晋级到紫府期了?”
这两人现在都有些如坐针毡,心中惊骇远大于惊喜,甚至都升起一丝念头,自己大哥(族长)莫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张远洲还与人动手身负重伤,不得不一直闭关疗伤。那一场大战惊天动地,他们两人都是见证者,可这些莫非都是幻觉?两人也是堂堂筑基期修士,如今不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这才过去多久?族长就破关而出,不仅伤势痊愈,还直接进阶成了紫府期大修士,此情此景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看着两名族弟一脸惊诧,张远洲呵呵一笑,也不多话,直接一催法力,身后升腾起一轮明月,下方有涟漪水光,月色映照之上,幽静深远。
当修士修炼到紫府期时,施展法术便会展现出不同异象,这些异象随个人所修法术而各有不同。
而如今张远洲展现出来的明月、水波,正是张家家传典籍《青霄明月夜》发出的异象。不过那月亮模糊不清,夜色黑乎乎,下面水波也只是一个小水潭,就知道这还只是刚晋级紫府期初期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这仍旧是实打实的紫府期修为异象,下首两人只看得目瞪口呆,望着这明月高升,一时讷讷无语。
张远洲脸带笑意,进阶之后也是第一次显于人前,不免有些畅快之意:“这破尘丹果然不凡,我闭关月余,原本没有头绪的几个关卡,竟然轻松一举破镜,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下首两人心里有万般疑问,之前伤势怎么好的?这破尘丹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但因张远洲平日里积威甚重,当下都不敢多问,只齐齐出声恭贺。
张远洲摆了摆手,又收起笑意,这才缓缓道:“远鲁、成泽,今日只叫了你们来,此事便只限你二人所知,切不可外传。”
下面两人,一个是张远洲的亲生弟弟张远鲁,一个是旁支堂弟张成泽,俱都是他的左膀右臂,族中大部分事务都是这两人负责。自己隐着的这些事,别人都可瞒,这两人却避不过去,因此今日就将他们寻了过来。
“具体情形如今不便多说,等日后方便之事,我自会与你们和盘托出。”
“你们先说一说如今我们张家局势。”
张远鲁听了,忙按下心中翻腾,站起身来,恭声道:“大兄,如今这形式对我们张家实在非常不利。”
“之前屈家派出人手,绞杀为我们做事的散修,恐吓之意无疑,现今已是人心惶惶。不仅我们的诸多产业都受到了骚扰,而且那些散修已如墙头草一般,当下都不太肯再为我们张家做事了!”
话音刚落,张成泽在一旁也是大倒苦水:“鲁哥说的极是,现在张家上下气氛凝重,不少人都颇有其他心思,族长你若是再不出关,我们可能都要弹压不住了!”
张远洲听了目无表情,心中却是暗叹一声,张家还是底蕴太差,一身荣辱全系于己身,之前自己修为突飞猛进之时,一切都是蒸蒸日上,充满朝气,可如今自己不过略略显出颓势,族里便已是大厦将倾一般,真是令人心生恼意。
张远鲁继续说道:“成泽说的极是,虽然屈家之前动手仍留有分寸,我们族中子弟并未有损,但是情况已然十分危急。我前几日自作主张,欲行那千金买骨之事,将几个之前为我们张家做事,又在屈家手下逃脱的散修,全都吸纳进来给了外门长老一职。”
“只希望如此能再拉些散修来为我等出力!”说罢,张远鲁略松一口气,望向张远洲。
之前局势的确如他所言,表面上张家并未有什么伤筋动骨之事,但屈家高压之下,仅是稍露出獠牙,整个家族内便已是一片混乱,若是张远洲再不出关,自己可真真是顶不住了。
不过现下一切已然大有不同,张远洲不仅伤势痊愈,还直接晋升紫府期,这一刻张远鲁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被搬走了大半,说到后面,话语都轻松了不少。
张远洲点点头道:“散修之事就按你说的办即可,几个外门长老罢了,无需再来问我。”
又看向张成泽问道:“百宝阁那边,我们订购的物品可有问题?”
张成泽听了这问话,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意,见到张远洲皱眉,又赶忙解释:“族长,百宝阁我们订购的那批货品,并没有大问题,那边已经给了一部分,剩下的,主要便是那元磁灭光雷珠正在筹货当中,我等给的价格合适,他们应当不会反悔。只是……只是……”
说着吞吞吐吐起来。
看着张远洲面露不渝之色,张成泽咬咬牙赶忙又道:“只是之前我看族内还有散修都是人心惶惶,我便差人放出风去,说百宝阁正对我们暗中支持!此事没有族长同意,是成泽自作主张,请族长责罚!”说罢俯下身去,拜倒在地上。
张远洲闻言讶然,眉头一挑,摆摆手,冷哼一声道:“你说便说了,百宝阁又能耐我何?此事小事一桩,这次我们给足报酬,料想百宝阁不敢翻脸,至于日后……”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傲然之色,“此事不足为虑,成泽你且起来吧。”
“不过这元磁灭光雷珠,事关重大,你还需要盯着百宝阁按期交货。”
下首张成泽听了松了口气,暗暗抹了把冷汗,站起身来恭声道:“我定会盯着他们交货,按之前约定,应当无碍。”
这元磁灭光雷珠乃是一件一次性法宝,威力巨大,便是紫府期修士也很难抵挡住连续轰击,但是其价格也是无比昂贵,张家之前为了购买这利器,已是伤筋动骨,不仅变卖了族中一些产业,甚至还有几样根本宝物。张成泽也曾有过疑虑,不过张远洲执意如此,他也只能照做。
张远洲听了满意点头,见张成泽仍满脸疑虑,便出口温声道:“成泽,这雷珠事关重大,便是付出代价大点,也在所不惜。此次行事,若是能成,我们张家当可一飞冲天,区区外物,不足挂怀。”
听了张远洲似乎另有安排,下首两人也是附和点头,不过这心里忧虑却也不能尽去。一飞冲天?谈何容易!两人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只是族长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反驳。
“还有那屈家与北宫家联姻一事,如今又怎么样了?”张远洲出言问道。
下面两人听了俱都一愣,这消息刚传过来没多久,怎么族长就知道了?
“我们已派人探听过了,据说婚期便定在三个月后,就在东宁府北宫家内举办。”张远鲁应道。
张远洲点点头,露出一丝冷然笑意,悠悠道:“这次婚宴怕不简单呐,你们都准备下吧,若是北宫家派人来邀,便答应下来,你等都要与我同去!”
张远鲁眼下已经有些麻木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兄这卖的是哪门关子,张家如今可是和屈家形同水火,人家大婚还会来邀请张家出席?还有大兄这是有别的情报渠道?为何自己从不知晓?
但见张远洲言之凿凿,又不愿解释,当下只好把疑惑都放在心里,但不免又有些浮想联翩起来。
莫非是白家要出手来助?或者是闻家?可不应该啊,自己并未收到任何风声。想到这里,张远鲁心里一阵火热,又略带疑惑。
张远洲在上面看的真切,知道两人有诸多不解,也不解释,摇摇头道:“今日之事,便仅限你等二人知晓,下去后一切照你们计划行事,若有其他需要,我也会再通知你等。”说完挥挥手,道:“去吧。”
两人神色恭敬,躬身一礼,齐齐退了出去。
见到两人退去,又过了一会儿,张远洲这才站起身来,望着屋外已然全开的丹枫红叶,眼中忽明忽暗,叹息一声,脸浮冷厉之色,幽幽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是虫还是龙,便看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