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到处都是。他被这样盯视多久了?
每逢夜晚,‘狭缝世界’的万家灯火无人自启,五楼家居区灯火通明。头皮发麻,大脑充斥着两种念头:一是懊悔,尚有了一点‘缚鸡之力’又开始得意忘形,犯下了不谨慎的大忌!就算在‘现实’,凭什么就敢躺在家居商场陌生的床上睡着了?
二则是不停反问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
适应强光,视觉更加清晰,这些‘血丝水煮蛋’没被完全煮透,蛋清依稀还透明的样子...或者其本身符合‘狭缝世界’虚实之间不定的形态。
恶寒与惊惧,潜意识自动将‘仿徨’作用于周身,‘隐性肌肉’使上了力。立竿见影,‘无尽台阶’与‘狭缝世界’呈叠加态的感觉,又出现在罗哲的意识里...
‘对‘墙不见’隐藏起自己捕获的‘梦鸢’,和那时一样的用法...应该会有效吧?’罗哲担忧着。
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他又惊又喜的发现,自身的倒映在‘血丝水煮蛋’的虹膜内消失了...随之,大量游离的眼球开始透明化,直至在空气中彻底消失,隐匿。手心发烫,拿出‘破妄镜’,镜面上浮现了一行描述:‘因果的窥见’。
眼球不见了,罗哲仍不敢停止‘仿徨’的作用。
初入‘狭缝世界’,一直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霞’,终于,他见到了其正体。
一想到这些令人作呕的‘血丝水煮蛋’盯着自己睡觉,头皮发麻的感觉,喉咙止不住的反酸...
不过,每一类‘里霞’都拥有极具威胁的‘污染’,这些眼球呢?一边这么想着,罗哲揉着眼睛,蹑手蹑脚的爬下床。这会儿,商场仿佛被激活了,各式射灯将空无一人的店铺呈上,没有黑暗,也没有阴影,一件件陈列的衣物与商品在柔光下熠熠生辉;若有若无的电子噪音导入耳际,他很快找到了其源头:摆设在各个道口的夹娃娃机。
好像儿童发声玩具似的,卡通的音句在无人的商场内游荡。
仿佛驮着看不见的顾客,扶手电梯有条不紊的缓速升降,过于寂然的环境,将其细不可闻的动静也放大了出来。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比静默楼好了太多,可罗哲一颗悬着的心脏却怎么也下不来。先别管什么‘因果的窥见’了!没有‘污染’现象更好!不敢放松警惕,维持着‘仿徨’对周身的保护,他抵达了二楼的超市区。
为了维持生命,人类最需要的是什么?
一觉醒来是夜,口腔里的细胞全都干涸了,舌苔犹如因缺水而龟裂的贫瘠之地,早上吃的法棍面包也被消化完毕,喉头总在反酸,罗哲总不自觉想起‘血丝水煮蛋’内脏透视感十足的画面。
像一只孵化出毛细血管的鸡蛋清...
呃!他干呕。
映入眼帘的场面让人大失所望——和咖啡厅与便利店如出一辙的狼藉,这里似乎被什么搜刮补给的队伍给光顾过了。
‘狭缝世界’根本没人!哪来这么古怪的事?
翻进护栏,不死心的搜索起来,罗哲很快便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货架上每一种种类的货品,总会遗留下一至两个,似乎是搜寻者粗心大意落下的,又或者有道德高尚的拾荒者,信奉话不说满事不做绝的原则,给后来者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是一项罗哲无法理解的问题:在人去楼空的‘荒’,‘搜寻者’真实存在吗?他们又是谁,在哪儿?
从收银台附近找到一袋全麦吐司,连生产日期也不看,顺手拧开一瓶促销区的大瓶水,就地坐下,狼吞虎咽起来。
小麦粉清新的酵香,柔软十足的口感,快噎到了,就咕咚咕咚灌上一大口...除了冰箱等电器电源交流所产生的低频噪音,罗哲大快朵颐的动静在超市区回响,清晰而空透,像是巨大洞穴的深处传来了古怪的咀嚼声...
“啊!”比硬邦邦的法棍面包强了何止一万倍!罗哲情不自禁,舒畅的叹出了一大口气。
还不满足!他撕开鸡肉火腿肠的包装袋(也是被剩下的唯一一袋),两片吐司夹上火腿,用一盒芝士味的酸奶浇了上去,做成了一个简易的三明治。一口咬下去...仿佛一个世纪都没有尝到过肉类的鲜美,每一颗浸上了唾液的牙齿都在发酸,味蕾绽放了愉悦的颤栗,罗哲险些咬到舌头。
对饥饿者而言,没什么能比食欲被满足更幸福了。
脑子不停传来一个意识:这才算是一顿‘稍微正常的饭’!吃着吃着,忍不住的热泪盈眶,眼睛突然就红了。
“没打扰到你吧?”有人!
“谁!”罗哲鼓着腮帮含糊不清道。他一手持大瓶水,一手紧紧捏着三明治,猛的站起身来!视觉很快搜寻到了音源——是给予罗哲‘破妄镜’的男人。“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疑惑道,又感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了。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落差所导致的错觉。
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艰辛的岁月总是度日如年。
罗哲进入‘狭缝世界’不过两天...无数件挤在一起的诡异事件,让他在每一分每一秒里担惊受怕,度日如年。其中,单单一项对抗‘梦鸢’的经历,就让他产生了恍若隔世的历练感...
“我来看看你过的是否习惯。”那人笑着说。
不知为何,以往,那人散发‘平易近人’的感觉,这一回淡化了不少,或许是因为‘仿徨’的缘故?
认清了来者无害,罗哲才靠在货架上,嚼着嘴里塞满的食物,嘟哝道:“你来无影去无踪的,哎。”
“我这不来了吗?”那人笑眯眯的,把一叠装食品的纸箱当做了凳子,自顾自的坐了上去。他说:“想听故事吗?”
罗哲险些噎到。由于对方失去了‘平易近人’的感觉,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拐骗少年的成分在里面?考虑到对方每一次‘神出鬼没’的特性,其身份无疑令人好奇,罗哲灌了一口水,“嗯,你想说什么故事?”
他有一种侥幸心理:或许,那人的‘故事’将对自己产生助力。
那人接着说:“有一种有趣的说法,为了延续,基因进化出了多样性,就像是驾驶巨大机器人的人类,细胞构成的生物外壳其实是基因的载体。蜘蛛会不厌其烦的织网,人类会不厌其烦的工作学习,都是为了生存,生存,不过是为了传承其DNA携带的信息。我们是基因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