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饶国进贡的队伍继续前行,没有因为疾雨的未归而停留,杨翰廷知道他办完事会追上他们。
杨翰廷和孙彦吃过午善后,正在缓慢行驶的马车上闲聊。
杨翰廷的马车很大,而且车顶很高,如果不看外面的话,很可能会以为这是一间小休息室。
车底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正对门口那一面嵌着一张虎皮包裹了边的罗汉床。罗汉床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小几,几上放着一个棋盘和一些茶具。
在马车门左边和右边是嵌在车壁上的两个软榻,软塌上垫了一层厚厚的蚕丝棉。
柔软的丝绸面料做成的两个大靠枕斜放在榻上。
在马车的车壁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格子抽屉,这些抽屉是用来装车主人的各种物什的。
靠近门口还有一个矮几,上面有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放着的茶壶,“咕噜,咕噜”正冒着热气。
内侍服饰的少年——春雨正在慢悠悠地扇火。
“慎之,那小尼姑的目标是血灵芝,野心倒不小!”孙彦坐在罗汉床的一边,手里拿着一颗白棋,嗤笑了一声说。
“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什么你才说没有,她就走了?”孙彦满脸疑惑。
杨翰廷懒洋洋地躺在榻上,背靠着大靠枕。中指反复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一言不发,思绪好像飘得很远。
孙彦放下棋子,喝了一口茶,看了杨翰廷一眼,便不再说话。
孙彦是南饶国望族孙家的嫡次子,今年十七岁。
他的大哥是杨翰廷大哥的左膀右臂。
而他因为家庭争斗的原因,偶然的机会被杨翰廷所救。
当年,杨翰廷选伴读,按说,他们家不能再有人伴在皇子身边。
但是,他求父亲托关系报了名,后来他和名将之家庶子梁武成了杨翰廷的伴读。
他们既是杨翰廷的伴读、跟班,也是杨翰廷的死党,更是过命的兄弟。
所以,杨翰廷的习惯他非常清楚。
眼前十六岁的少年,南饶国三皇子,从小聪颖好学,能文善武,这样的孩子生在帝王之家但不是嫡长子,未免就是好事。
但是,在他十一岁那年,临危受命,在陵阳关率5万大军抵挡了西丰国15万大军,一战成名。
那一战,打得异常惨烈,为了保住城池,杨翰廷所带的5万人马,凭着一股子狠劲,拼到了最后,但是也几乎全军覆没。
西丰国也没有得好,最后剩下不到一千人,援军还没有到就逃跑了。
十一岁的杨翰廷的“狠”名也由此而来,正因为那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狠劲,打怕了西丰国,也保得南饶国这几年的太平。
那年孙彦因为生病,没有随杨翰廷出征。
当杨翰廷的队伍回国都逸安城的时候,孙彦做好一切庆祝的准备,兴奋中带着自豪,奔出了十里去迎接他的英雄。
但是当看到马背上的杨翰廷和梁武,以及跟在二人身后不满百人的队伍,他哽咽了。
虽然知道他知道这一战是惨胜,但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惨烈。
送他们出去时的意气风发,五万大军齐声立誓的声音好似还回荡在孙彦的耳边。
但是,此刻消瘦的杨翰廷和在他身后寥寥无几的几人,孙彦的心痛的像刀绞。
孙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他只知道,十二岁的他,从来没有那么大声地哭过。
他深切地感受到,杨翰廷不再是那个和他一起骑马、射箭、听歌、赏花的无忧无虑的三皇子了。
杨翰廷满身的血腥,怎么洗也洗不干净,那是淌过尸身血海的味道。
他身上的杀气虽然有所收敛,但是还是让人感觉凌冽。
他身上的冷意是从骨缝里透出来的,让人浑身冰凉。
孙彦感觉,当时的杨翰廷,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但又感觉异常陌生的人。
之后,杨翰廷和梁武从来不提陵阳关一战的事,孙彦也从没有追问过。
孙彦虽然不知道,杨翰廷的成长背后付出了什么,但是他的伤痛他也感同身受。
那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去揭开的伤疤。
不管杨翰廷变成什么样,孙彦和梁武依然一起这样陪伴在他的左右。
自此,杨翰廷成为了南饶国子民心中的神。
也奠定了他在南饶国的地位。
南饶国王有意传位给他,重点培养他,更难得的是,他还得到两个哥哥的支持。
这样一个少年,肩上的担子何其之重。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脸上几乎没有了笑容,话也越来越少,手段也越加狠辣。
而在处理政务方面也更加地沉稳,展现出他卓越的才能,同时也展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他身边的臣子也更加敬重他,但是很多时候也很害怕他。
孙彦作为他从小的玩伴,把他当作朋友,很多时候看着他少年老成的样子,不为他着急是假的。
但是,他肩上的担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重。
孙彦正在思绪万千的时候,突然听到杨翰廷吩咐:
“疾风,去把三号货箱里的血灵芝取过来。”
孙彦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车外一个声音回答:“是。”
不久之后,杨翰廷看着手中的血灵芝,这支灵芝个头很小,在两层玉盒的保存下,好似才采摘下来的一样,泛着鲜红的色泽。
五年前,杨翰廷在一个傍晚,带着队伍抄小路准备偷袭敌军,在陵阳关一座光秃秃的峭壁上,他看到的也是这样鲜红的血灵之。
如血的残阳,照得这朵血灵之越发地艳美,他一看就知道这支血灵芝上了百年。
他正想跳上去采摘的时候,一只磨盘大的蜘蛛挡在了前面。小手指粗的蛛网扑面而来,他只能退下山崖。
况且当时,他们急着偷袭敌军,只能先撤离。
直到陵阳关一战取得胜利后,满身杀气的他再次来到这里,蜘蛛还是护着这支灵芝,一番恶斗后,还是寸步不让。
最后他用火才赶走了蜘蛛,摘得灵芝。
回国都逸安城之后,他心念父皇年岁大,他把血灵之献给了他。
没想到,南饶国皇帝看到这支血灵芝之后,老泪纵横,边哭嘴里边不停地“呜呜”地叫着什么。
看到自己的父皇如此心痛,杨翰廷虽然疑惑,但是也没有再问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南饶国皇帝始终并没有用这支血灵之,而是找来寒玉,派工匠做了双层的盒子,把这支血灵之保存下来,都过了几年了,它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新鲜。
但是,此次临出门前,南饶国皇帝亲自把血灵之交给了他。
“廷儿,一定要带上这支百年血灵之,一定要!”南饶国皇帝的话好像还环绕在杨翰廷的耳边。
“为什么父皇让我一定要带着?”杨翰廷换了个姿势,透过车窗看着远山。
血灵芝,对心疾有奇效,这是世人共知的。
对于有心疾的人,那无疑是多了一条命。
“父皇是要让我把血灵之给什么人吗?”
再说,极少有人知道这支血灵芝在他手里,更少有人知道他此次带了来。
“小尼姑是怎么知道的?”杨翰廷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小尼姑和父皇要送给血灵之的人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