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寺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定是不够有说服力,他笑,站定在风九歌身前。两人四目相对,风九歌头一次见到他眼底尽是她的影子,唯一一次,有她的存在。
“做什么?”风九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平白就往后退了一步,这举止明显便是害怕的意思。
她何故要怕沈少寺来着。
莫非是被她算计到气糊涂了?还能这般平易近人地同她相处。
“小九,暗杀那女子,的确是为了引你前来,但也有旁的原因。”沈少寺向来都是好言好语,甚少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如今他只站在自己身旁,没有别的陪衬,只有习习晚风,姣姣明月,他却同这清风朗月,即便是黑衣,也穿得绝代风华,倾压万芳。
风九歌柳眉微蹙,被他提起了兴头。
“她叫沈安歌,是我那位舅舅的女儿。”沈少寺一句话,解了她的疑惑,而就在解惑同时,风九歌瞬时明白了些什么。
“你要杀她?”沈少寺方才那箭,算准了会擦过她身旁,也算准了必定射中安歌。如若没有风书屿及时推开,她必死无疑!
“小九,沈家的人都该杀。”沈少寺纠正。
这并非是杀,而是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风九歌忽地眼前浮现那女子的模样,她拿着拨浪鼓在天街上大声叫卖,性子洒脱说话也爽快,这若说是沈四海的女儿,也委实有些出入。
沈家的女儿,再不济也不会是此等三下五粗,那安歌摆明了便是没学过多少规矩,说话还不忌讳便也罢了,她连女儿家基本的廉耻都没有,方才还一个劲地往风书屿身边靠。
仅仅只有一面之缘,风九歌却将沈安歌看得通透,虽说她只是赠了自己一串糖人,可她还是忍不住为她开口,“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幺女,沈府人口众多,少了她一个也无碍。”
风九歌心底,还是存了沈安歌会同自家兄长有意思的念头。
虽说那女子,豪放洒脱了些,可配自家兄长那可是刚刚好。她长得也不差,相貌上也不会亏了风书屿。
“小九,我还真拿你没法子。”不过只同那女子交谈片刻,却已将人底细摸了个清楚。也便只有风九歌,能将人看得如此透彻。
的确,沈四海子嗣繁盛,沈安歌不过是他众多子女中的一个罢了,更何况还是不受重视的女儿。
风九歌也知晓,自己此刻同沈少寺说什么护沈安歌的话都无济于事,他要杀沈四海,便会连同一众亲属。再者,当年沈夫人逝去,沈家无一人替她发丧,连身后葬入沈氏墓陵都不允,沈少寺会仇恨他们也不足为奇。
心疼归心疼,风九歌面上还是一贯的不动声色。
方才沈少寺说首要目的是为了引自己前来,既然如今她人已在此处,他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开口。
左右她都已经被伤到百毒不侵,没有何事能再同刀子一般扎进她的心了。
“昨日我给你的信,你交与檀王后,便同他说,回京之日便是沈府灭门之时。”沈少寺一脸正色,严峻的神色透着不易察觉的危险。
灭门?他是要整个沈府替他母亲陪葬?
“为何要借檀王之手,如今你也不是一人在外,区区一个沈府还能让你烦忧?”风九歌觉得此次檀王府同覃寺门的交易,实在是太过明面。
他们目的虽都一致,可这恶人为何都要檀王来做。
沈少寺为门主,底下人武功高强的不在少数,即便沈四海是兵部侍郎,朝廷命官,取他一人性命不过捏死一只蝼蚁,他却要将这罪人推给顾北彦,这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小九,这是檀王允诺过我的,并非是我有意为之。”沈少寺笑得坦然,却将这责任推脱得干净。
顾北彦何时允过他。
这些摆明了要做恶人的坏事他也敢做?
且不说檀王府在京城颇有权势,与这江淮沈府并无半分干系,就是此次余党一事,沈府都未有干涉,这便足以说明他们并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们置身事外,只等结果便好。
风九歌记得顾北彦说过,余党能在此地作威作福,离不开江淮沈府的支持。瞧那知府的胆子便知晓他定是被人胁迫的主,真正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是沈府,是沈四海。
“沈四海帮了司正余党在此地兴风作浪,明面上也算是个该死的,你莫不是抓到了他的把柄,这才让檀王灭门?”
风九歌分析得有理有据,而沈少寺也点头得极快。
先前都是在门中替沈少寺卖命,如今到了顾北彦身旁,却替他开始精打细算起来,连风九歌自个儿都没发觉,什么时候自己的心已经偏向顾北彦一些,话里话外都是替他谋算的意思。
“司正暗刺檀王,如今他的党羽又逃至江淮,受了沈四海的支持,檀王如此记仇之人,怎会让沈四海舒坦度日?再者,小九,我此次可是帮了檀王一个大忙,他也理应该回报于我。”
说顾北彦记仇倒是没说错,只是顾北彦何时又欠了他一个人情。风九歌只觉得自己上山两日,便稀里糊涂到发生了何事都不知晓,被动得很。
反正同沈少寺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去了沈府同顾北彦见面再说。
“我知晓了,先回去了。”风九歌性子冷,也不太会多话,知道沈少寺的心思后便要离开,也不知道此时沈安歌同风书屿如何了。
沈少寺今日之举倒是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虽说是引自己前来,可到底那支暗箭也没失了力道,他还是要沈安歌的性命,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
风九歌的身影从城楼落下,随后消失在视野间。沈少寺负手站在楼台上,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将江淮城中盛景纳入眼底。
凤眸微眯,眼角上扬,薄唇缓缓掀起,吐出几个字来,同这习习晚风一同消散,来不及被人捕捉。
“檀王,静候你的佳音。”
———
风九歌回去时,见原本应在原地的二人,不知何时到了一旁的酒肆,瞧那沈安歌倒酒的豪爽模样,风九歌都有几分怀疑,这能说是沈府千金么。
这大家闺秀的模样沈安歌没学着半分也就罢了,还从哪儿学会这粗壮大汉饮酒的恣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