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皇上刻意叮嘱我,道是前些日子因我尚在禁足,未让母亲入宫探望,如今只怕我的家人惶恐不安,因而皇上昨日特意差人去佟府传了话,让我母亲今日入宫,叫我好生准备。
皇上眼含深意,我自然明白。深宫内院之中发生的这些个事情原是不宜传到外边去的,更是怕天下之人以讹传讹,其实就算皇上不说,我亦不会与母亲说明内情,不愿让母亲为我担忧大抵也是要搪塞过去的。
“彧儿,”母亲初入景仁宫的门看见我正在院中等候,竟不顾天寒地冻疾步小跑了过来,连忙唤过珈蓠与我一同迎了上去搀扶着母亲,却不想母亲见我走来反而伫立当场,只一味的上下打量着我,待我走近后母亲才带着颤声开口,“彧儿,你可还好?”
“不过一个多月未见,母亲怎会这样问?您瞧彧儿如今可不是好着呢么?”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那为何之前皇上特意差人来话,让我暂且不必入宫?”母亲疾声问道。
“不过是彧儿前些日子着了风寒,有些严重怕过了病气给您,这才求皇上先暂且不必让您入宫来。怎么,皇上竟没有和您说缘由么?”我故作底气十足的反问道。
“皇上只是让我暂且不必入宫,我问了传旨的小公公,他却只说不知。”母亲的神情似是有几分委屈,“这些日子我们在府中提心吊胆,你阿玛也曾四处打听,可皇宫内院的事情外面又能知道多少?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干着急着。”
“御前的人口风一向是最紧的,若不是皇上叮嘱,即便他们心中清楚亦不会说,想来是皇上政务繁忙不曾说过,他们亦不敢多言的。”我向母亲解释着,只是看着母亲容颜有些憔悴,心中想着父亲母亲在府中坐立不安的模样,很是内疚的开口说道,“让父亲母亲为我担忧,是女儿不孝。”
“如今你大哥虽已成家,可素日里还是能时常见到,剩下的都在家中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唯有你一人嫁入了皇宫,不担心你又该担心谁?你这傻孩子。”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笑着说道。
“娘快些进屋罢,”我感觉到母亲的手很是冰冷,连忙说道,“都怪彧儿不好,怎的让娘在外面站了这许久,可莫冻出病来。白缨,去熬碗姜汤来。”
将母亲引入殿中,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母亲倒是对我受了风寒之事深信不疑,如今能让家人安心过年我亦是高兴的。此番还要好生感谢皇上,若不是皇上恩典让母亲可提前入宫来,只怕家人连过年都无法欢喜,到底还是皇上思虑周全。
将母亲送出宫去,歇息片刻复又出了门,一路向永和宫走去。
“布楚姐姐。”我方走入正殿,便看到布楚姐姐似是在绣着什么。
“彧儿?”布楚姐姐疑惑的抬起头,看清是我后无奈的笑道,“还真是你。”
“怎么,姐姐见彧儿来了不高兴?”我故作委屈的说道,“原是想着姐姐,又惦念着好些日子未来看薰庭了,这才不顾外面天寒地冻的巴巴赶来,却不想原来姐姐并不想见我。”
“我怎会不愿见你?”布楚嗤笑道,“不过是想着马上近午膳时分,谁会在这个时辰来,抬头一看果然是你。我倒是万万没想到,纵使我搬出了景仁宫,你竟还能跑出来蹭饭吃。”
我嘿嘿一笑,送走了母亲我便径直赶了过来,倒是未曾注意时辰,如今听布楚如此说,我才恍然发现确是有些饿了,不禁有几分羞愧,“我不过是念着姐姐,想着薰庭,就赶过来了。”
“那这么说不必留你再我宫中用膳了?”布楚揶揄的看着我。
“膳还是要用的。”我赧颜笑道,“听皇上说姐姐宫里来了个新厨子,做出的膳食别具风味,既是赶上了哪有不尝尝的道理。”
“罢了,谁让心软不忍心将你赶出去呢,”布楚故作无奈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古香,去传膳罢。”
我嬉笑着跟在布楚身后,一路走到了膳桌前,轻车熟路的自己寻了张椅子自顾自的坐下,抬起头才发现布楚一直在一旁含笑看着我,连忙开口说道,“姐姐也坐,莫站着啊。”
布楚无可奈何的看着我,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直至膳食布满了桌子方才勉强停下,我无奈的看着她,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姐姐纵使高兴也不能这么开怀大笑啊,哪里还有淑女的样子。”
“我是为你高兴,”布楚这才敛了笑容,认真说道,“直至今日,我方才觉得我最初认识的那个彧儿回来了。”
“是,彧儿回来了,”我闻言心中感动不已,亦感慨道,“自从得了皇上的恩宠,便无可避免的卷入了是非之中,时间久了竟愈发沉沦却不自知,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竟与宫中的嫔妃无异,再没有初入宫闱之时那般格格不入。不知从何时起,对着外人自称本宫竟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禁足的这些日子我整日里无所事事,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不知不觉当中改变了这么多,难怪旁人会说,入宫久了便会失了本心。”
“是啊,”布楚闻言亦是叹息了一声,“谁又是生来狠辣呢,都是在皇宫之中浸淫久了,忘了最初的自己罢了。”
“好在无论彧儿变成何种模样,姐姐对彧儿依旧一如往初。”我笑着拉过布楚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之中,“此番为了救我,你们不惜欺君罔上,这般情谊我必定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于此一事之上你也不必多心了,入宫这么久我只看清了一件事,无论何事旁人信与不信皆不重要,只要皇上深信不疑就可以了。此事皇上信你无辜,我们也不过只是顺应了皇上的心意罢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若不是皇上有此心我们又岂敢这么胆大妄为?”布楚笑的颇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