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窗外的启明星已经升起，远处的天边也才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微风搅弄着还未退散的暮色薄雾，吹动紫竹林飒飒作响，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疾行穿过竹林，直奔竹林旁边的一座简陋小木屋而去。
叶尘裹着一身微凉雾气闯进木屋，回身又将屋门紧紧关上，只见他右手紧紧将一个小包裹捂在胸口，脸上荡漾着兴奋喜悦的神色。
今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叶尘就迫不及待的跑去了无名山谷，那青铜残片已经在那儿放了好几天，虽说理论上不会出现大问题，但心中总是有一份担心，毕竟那可说是他现在最重要之物，关系着未来。
现在青铜残片已经取回，昨夜那一颗辗转难眠的心总算可以安定了。
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叶尘小心翼翼的打开破布缠绕着的包裹，光亮亮的青铜色出现在眼前，残片上细密的纹路里塞满了翠绿色的液体，就连用来包裹的破布上都晕染开一大片。
按照他的猜测，真正能够催熟灵谷的正是青铜残片上自生的液体，不过究竟是不是或者究竟能够达到怎样的效果，还需要试验一番。
他找来一个碗口大小的干净陶罐，将青铜残片小心的放进去，这样的话残片上产生的液体顺着纹路流下最终滴落在陶罐底部就可以收集起来。
至于那块包裹残片的破布，上面沾染了大量这样的液体，自然是不能浪费的，便直接将破布当成土壤，撒了一些灵谷上去，包裹好放在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叶尘也没闲着，见窗外天色还早，食堂还要过一阵才开门，便爬上床如昨日那般尝试着打坐修炼。
《引气法诀》上记载了不少呼吸吐纳之法，这些都是修士弟子开始修炼的入门之法，若是能够长久坚持修炼，就算一直无法感应天地灵气，修炼日久也能够使人身强体健，胜过普通人几分。
只是这终究不是正道，若是一直无法引气入体，靠着这些吐纳术练到老死也不过是身轻体健，耳聪目明罢了，最后终老一生也不过百年，根本无法像修士那样突破寿元的限制。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薄雾已经完全消散，天色已然大白。
叶尘这次的修炼最终还是以腰酸腿麻告终，别说感应天地灵气了，就连吐纳术都维持不住，往往刚有一点儿感觉呼吸就突然变得紊乱起来。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便是所谓的“心猿意马”，叶尘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竟如此的难以控制，每每闭目静坐之时，天地皆空，纷繁往事却如同压抑不住的气泡一般从心底不断冒起，在脑海中掀起激浪。
定而能生静，静而能生慧。意念丛生如此又怎称得上心定？心不定又如何能静？此种心境又怎么可能修炼成功？怪不得都说心猿意马，这心绪意念比那猿猴烈马还要难以驯服！
叶尘活动活动身体，虽有些感慨但并不气馁，修炼之事本就不会一蹴而就，更何况自己天赋本就低劣，以后恐怕还要多多努力。
这样想着，他整理好心绪便打开房门朝着杂役食堂的方向行去。
——
整整一天下来，叶尘除了吃饭的时候，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木屋里闭门不出，所有的时间都被他花在打坐修炼上，那一本《引气法诀》的小册子更是被他翻了又翻。
只是修炼之事谈何容易，若想要引气入体便须习得吐纳之法，但吐纳术可不单单只是表面的控制呼吸那么简单，而是更深层次的“吐”和“纳”，普通的呼吸通过口鼻吸气入肺，然后吐出废气。
而修行的吐纳之法则需要运用全身窍穴，感应天地，呼吸灵气。
传说婴儿初生之时，心思纯净，与太上感应，全身各处窍穴尽开，体内体外相互勾连，呼吸天地灵气；而后随着世事经历，心思为世俗所染，变得繁杂，堕入凡尘，先天窍穴也尽数封闭。
所以想要习得吐纳之法，便须降伏其心，让自己的心境平静安定下来，变得如初生婴儿的一般，这样才能让先天窍穴再次打开，吐纳灵气。
“降伏其心？说得容易！心猿意马又岂是那么好降服的？”叶尘哀叹一声合上书册，颓然的躺倒在床上。
修炼了一整天，又是一无所获，窗外已是日落西山，一天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愣愣的看着屋顶，叶尘随手从墙角扒拉了一个土块，朝着屋顶一角正在结网的蜘蛛砸了过去。
一天的打坐非但没有让他的心绪平静下来，反而变得有些烦躁，毕竟任谁呆坐了一整天也会觉得枯燥无味。
躺在床上的叶尘整理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平静下来，忽的想起青铜残片的事，这才又坐了起来。
放着青铜残片的瓦罐就藏在床底下，拿出来打开一看，瓦罐底部已经积攒了一小点儿翠绿色的液体，绿莹莹看起来如万金珠钗上的点翠一般，但量很少，看起来只有两三滴的样子。
“这么少啊！”叶尘晃了晃瓦罐，有些失望，然后放下瓦罐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破布。
被破布包裹的灵谷已经发芽，抽叶，长高，结穗，只是由于破布缠绕的缘故，几棵灵谷苗长得七歪八扭，样子十分不好看，不过看那谷穗倒是不错，粒粒饱满，颜色已经半黄，正是收获的时候。
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印证了他的猜测，青铜残片上自生的那些液体果然有催熟灵草的效果。
叶尘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将上面的谷穗采摘下来，一共五朵，每个也只有狗尾巴草大小，半黄半枯，轻轻一搓，谷粒就滚落下来。
至于那块被用作培养基的破布，也似乎被吸干了养分一般变得干枯异常，轻轻一扯就碎成一堆灰烬。
窗外的夕阳已经暗淡，屋内的光线也是越来越昏黄，飞扬的灰烬在暮光中舞动，透漏着一股衰败之感。
天地昏黄，万物静寂，暮光中唯有他孤身一人。
似乎是受到眼前情景的影响，叶尘的心绪也莫名的低落起来。
这条路该继续走下去吗？
脑中莫名出现疑问，没有来由的让他开始怀疑，怀疑修炼的意义，怀疑长生的意义，甚至怀疑活着的意义……
本来身为凤鸣谷的杂役，虽说地位低下，但也算岁月静好，每日里心中无事，庸庸碌碌，奔奔忙忙，无忧无虑，从来心中也不会有算计，更不会有像铅块一样重的秘密塞在心里……
而眼下……这又是何苦呢？五行灵根天赋低劣，在修炼一途上根本没有未来，这是宗门前辈早就下了定语的，一个碰巧出现的破铜片又能改变什么？也许……
其实当个安安稳稳的杂役也是挺好的，每月都有银子赚，等攒够了钱就下山置上几亩好地，然后娶妻生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这不也是挺好的？虽说庸碌但也安稳，何必费劲心机孤独修炼苦求长生呢？
叶尘蹲在地上揉搓着手心的一小撮灵谷，眼神变得空洞。
一直以来，早早成为孤儿的他一直为活着奔波忙碌，而今吃喝不愁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不知道所以怀疑，怀疑活着的意义。
暮色越来越重，夕阳已经下山，木屋陷入一片黑暗。
过了良久，一点灯光在黑暗中亮起，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叶尘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灯芯，将油灯竭力拨亮。
“活着就活着呗！又不是什么大学问家，瞎寻思什么！”只听他口中嘟囔着什么，脸皮忽的一松，自嘲的笑了起来，“才活了十三四年，这一辈子才刚开了个头，乱想什么人生啊、意义啊的！”
如豆的灯光被他拨弄得如火炬一般，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他这才作罢。
接着明亮的灯光，叶尘找来柴刀开始挖床前的地面，像耕地一样将一尺见方的地面挖松打散，然后将手中那一小撮灵谷均匀的撒了下去。
这是他早就打算好的，用青铜残片催熟灵谷的事绝对不能暴露，所以种灵谷的地方不能放在外面，这屋里才是最安全的。
瓦罐里的灵液只有两三滴，根本不够浇灌的，所以叶尘就从屋外的水缸中舀来一瓢水倒进了瓦罐，准备将灵液稀释一番，甚至青铜残片也被在水里涮洗了一番。
没想到那灵液只有两三滴但染色的能力却是很强，一瓢水倒进去竟然都变成了翠绿色，看起来颜色根本没有淡上几分。
叶尘也没有在意，直接抱着瓦罐将里面稀释后的灵液均匀的浇灌在撒了灵谷的土壤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窗外的夜色已深，叶尘便吹灭油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