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殿占地宏大，光是正殿大门就有数丈之宽，两旁更是各有数间偏殿，虽不及正殿宏伟，但各个偏殿也有前后进、左右厢房之分，单论起来也是一座不小的宫殿。
今日是杂役弟子发放灵谷的日子，功德殿最左侧的一间偏殿之中，身着灰衣的杂役弟子络绎不绝，偏殿中央正有一白发老者隔着柜台一边查验身份令牌一边分发装好的灵谷，一切都有条不紊。
叶尘进来之后也没多做什么，如往日一般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排队。
凤鸣谷各级杂役弟子有数千之多，都是在这一日领取灵谷，但老者的手脚很快，没过多长时间就轮到了他。
没有多说话，叶尘直接将腰间的桃木令牌隔着栅栏递了过去。
老者如往常一般接过令牌扫了一眼，随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小袋装好的灵谷隔着栅栏递过来。
叶尘见状急忙伸手就要接过来，但就在两人的手就要接触在一起的时候，那袋子灵谷却突然缩了回去。
叶尘愕然，一抬头正对上老者浑浊的目光。
“你是叫叶尘？”
另一只手正摩挲着那块简陋的桃木令牌。
叶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纳头便拜：“正是小的，不知老先生有何吩咐？”
他的姿态做得很足，态度也很是恭敬，这毕竟是他的衣食父母，态度放低一些总不会出错。
“在何处当差？灵根如何？”老者慢悠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叶尘低着头心中大惑不解，这白发老者见过的杂役弟子不下数千，怎么就独独将他挑出来询问？
虽心中疑惑，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小子叶尘供职孙管事下，负责紫竹林崇崒殿的打扫，五行废灵根。”
“崇崒殿，五行灵根？这倒是有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老者的语气变得欢快起来，但随即轻咳一声，又变得严肃起来。
“我且问你，今日你可吃了什么？”
叶尘一愣，下意识回答道：“这……今日胃口不佳，只在食堂中打包了几个馒头，还……还没有吃……”
表面上一副战战兢兢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却已翻起了滔天大浪：他看出什么了？
只是普通的灵谷而已，杂役弟子中吃灵谷的多了去了，怎么自己就独独被看中了？
心思电转间，脑中便已有了托词。
“行了！”老者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没好气儿道，“不是问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两人这一耽搁，早已引起了周围其他杂役弟子的注意，老者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投了过来。
“这……”被众人围观的感觉并不好受，叶尘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将凤鸣谷地界上长的东西独吞，小的该死！”
老者似乎也被他这一跪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你先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你只管说你吃了什么？站起来回话！”
见其这般反应，叶尘心中有了定数，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面上依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你吃了什么？”
叶尘行了一礼，这才回话道：“小的平日里经常在周围的山林里采药好拿到坊市中换钱，昨日碰巧挖到了一株人参，小的见那人参品相颇为不凡，似乎是某种灵草，一时贪念之下便……便给吞了……”
“我当是什么！”老者哂笑一声，宽慰道，“凤鸣谷地界上长的自然是凤鸣谷的东西，不过你是凤鸣谷的弟子，凤鸣谷的人吃了凤鸣谷的东西，何错之有？这是你的机缘，并无过错，不必如此惊慌！”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提点！”
叶尘弓着腰听了，装出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样子，这般作态自是引得围观弟子一阵讥笑，不时有胆小怯懦、乡巴佬之类的字眼传入耳中。
“好了，”老者轻咳一声，将围观众人的议论声压下，正色道，“我且问你，你所吞的那人参是何模样？且细细道来！”
叶尘弓腰站着，闻言想了一会儿，徐徐道：“那人参一尺有余，寸许粗细，参须雪白，不过主根却是鲜红色，津液也是，简直如同鲜血一般！”
他自然不曾吃过什么人参，这都是百草经中的描述。
“血参？”老者眼前一亮，紧接着不无惋惜道，“可惜了！”
随后又问道：“那血参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崇崒殿后山瘴气林附近的一处悬崖下。”叶尘回答道。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了然道：“是了，那附近确有血参出产过的记载，不过早已被挖干挖净，你倒是运气不错，竟能捡个漏儿！”
叶尘默然，围观的弟子却炸开了锅：
“血参，竟然是血参这等天地灵物！”
“这厮真是好命，成天见他到处挖药，没想到竟真让他掘到了宝贝！”
“这小子胆子倒是真不小，听说那片林子到处瘴气弥漫，毒物横行，他竟敢到那里挖药！”
“……”
羡慕、嫉妒、挖苦、讽刺……不一而足，对于这群杂役弟子来说，灵谷已是不可多得，血参这种极贵重的天地灵物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老者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将令牌和装着灵谷的袋子递了过来。
“血参乃是参中极品，有洗髓伐筋之效，我见你肤色润泽，目蕴神光，料想便是服用了某种珍贵的天地灵物，没想到竟然是血参！可惜啊……”
“不过有这血参相助，就算是五行灵根，这一两天之中便也能够引气入体，对你来说也是一场莫大的机缘了！”
叶尘恭敬地接过灵谷和腰牌，又拜了一拜，这才在围观众人的议论声中快步离开。
大殿内很快就又恢复到原来的秩序，白发老者继续一一核对发放灵谷。
一直到殿外的僻静无人处，叶尘才直起腰长舒一口气。
“肤色润泽，目蕴神光？”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叶尘并没有觉出异样的感觉，“看来得准备买面镜子了，以后要多注意自己的仪容……”
伸手拢了拢脑后的头发，叶尘这样想着，脚步转向了坊市的方向。
紫竹林的木屋一向简陋，他又不是那种肯花时间打理自己的人，平日里用凉水洗把脸，头发找根树枝胡乱一挽就出门了，现在想要买面镜子就只能去坊市中了。
凤鸣谷外谷的坊市正好与他居住的紫竹林位置相对，坐落在山谷的另一侧，两者与功德殿之间的直线距离正好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应该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吧……”叶尘一边走一边在脑中回放刚才大殿中发生的一切，那老者必定有修为在身，而且要比一般杂役弟子强得多，要不然不会在其他人没有觉察的情况下一眼看出自己的异样。
“不会是筑基修士吧……”他试着猜测，但随即又否定，筑基期的修为足够在外谷担任长老之职，但就算是负责管理杂役弟子的长老也断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一个长老负责的是统筹调度，这种小事又怎么会亲力亲为呢？
“应该是炼气后期的宗门前辈，年纪大加上筑基无望才来到外谷担任一个闲职！”心中很快下了判断。
又将大殿上发生的一切回想一遍，没有感觉到有出现纰漏的地方，他这才放下心来。
思索完这些，叶尘将思绪回归到自己身上。
肤色润泽，目蕴神光？他记得这种形容在小册子上提过，正是修炼者将要引气入体成功时，灵气受到感应，浸润体表，在经脉中凝而不散的外在表现，下一步只要按照功法将灵气在体内经脉中进行周天运行炼化为灵力存于丹田，就算引气入体成功，修炼者便正式成为一名可以真正修炼的炼气期修士。
如此说的话，如果老者没有眼花看错，那么他现在离引气入体成功便只有半步之遥！
想及此处，叶尘脸上难掩激动之色，没想到青铜残片竟然会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看来那灵液催熟的灵谷功效远超寻常，他可从没有听说过有谁吃了一碗灵谷饭就能引气入体的。
叶尘不由得在脑中描绘出两种灵谷的样子，仔细比对起来。
在外观上，灵液催熟的灵谷不论是饱满程度还是色泽，都远超普通灵谷，简直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东西。
“看来这次去坊市不光要买一面镜子，还要找几本灵谷种植方面的书……”想到此处，他的脚步更快了。
——
与凤鸣谷外谷的其他地方相比，从功德殿通往坊市的这条路格外的荒芜，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乱石堆，红褐色的岩石表面光看着就给人一种烦躁的感觉，更别提此处常年是外谷弟子倾倒垃圾的地方，常年臭气熏天，平日里路过的弟子宁可多绕一些路也不愿意从这里走。
据前辈弟子所说，此处原是一片林立的山头，被唤作小孤山。只是后来被发现地下有着一条火云铜矿脉，为了开采，小孤山被生生移平，开采完毕后也就废弃了下来。
由于火云铜矿脉和暴力开采的影响，废弃后的小孤山灵气杂乱，寸草不生，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垃圾倾倒之地。
叶尘抄了近路，直接从小孤山里面穿过。
一路上怪石嶙峋，垃圾发酵的臭味熏得人直欲作呕，一处处红褐色的乱石堆更是将本就崎岖的小路挤得七歪八扭。
叶尘掩着鼻子，皱着眉头，快步走过。
“不要……不要啊！救命啊！”
耳畔忽地传来一阵急促而细微的喊叫，叶尘扭过头正要仔细分辨声音来源的时候，背后突然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拉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都是乱石，这样猛地坐上去自是不好受。叶尘痛得刚要叫出声，嘴巴就被人紧紧地捂住了。
瞥眼瞧去，只见身着蓝衣的朱俊才正蹲在一块大石头形成的阴影里。
见他看过来，朱俊才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叶尘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只能先点了点头。
朱俊才这才松开手，收回去的时候还一脸厌恶的在身上擦了擦。
“你干什么！”叶尘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恼怒的问道，虽然一头雾水，但声音刻意的压低。
朱俊才直接蹲着将他拉进阴影里，又再一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伸手指了指背后，似乎是要他自己看。
“不要……救命啊……”
叶尘这才注意到细微的叫喊声正是从大石头的背面传来的，不由得探头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