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书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初窗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只是这鱼书总爱左晃右晃,看到新奇的玩意儿总是要去看一看,摸一摸,初窗也只能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等待。
就这样兜兜转转终于鱼书在一个拐角停下了,指着街道尽头的一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店铺。
店铺的门半敞着,檐下挂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画匠”二字。
“诺,就这家了。”鱼书手一指,便踏进了屋内。
几番交涉之后,画作便完成了。
不得不说,这家画师的绘画功力是真的深厚,仅凭初窗三言两语的描述,以及一些细节的修订,便能牢牢地抓住人物特点,将初窗脑海中的意象传神地画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门面竟是如此冷清。
初窗看着这画上的少年,竟好像真的是那天在曲水的人,乌发高束,目光如炬,神韵十足。可是她内心对这少年是有些怨恨的,若不是他,师父兴许不会离开自己了。
而师父的画像,初窗只呆呆地看着,画中鸢白发曳地,一袭红衣随风飘荡,面容清冷,神色淡漠,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她是天外之人,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子。
师父离开一个多月,可是初窗觉得她已经离开自己很久了,久到觉得自己快模糊师父的音容笑貌了,但是她不能,她会永远记着,时刻刻在心里。
一旁的鱼书难得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但是从初窗描述她师父的话语中听到那一头白发时就开始面露疑惑,到后来面色越来越凝重。现下看着初窗对着画像发神的样子,也不得不打断她:“你从荆山来?”
“你怎么知道?”师父提过后面那山叫荆山,所以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又没说过,鱼书怎么会知道呢?
“猜的。”
鱼书卷了鸢的画像,将它放入初窗怀中:“这个你留着,做纪念吧!收好。”然后又卷了另外一幅画像,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继续道,“走吧!”
就这样,两人带着两幅画走在大街上。初窗珍视地将画抱在怀中,而鱼书就不一样了,她觉得此物异常顺手,比刀枪棍棒都好用。一顿瞎比划后,将画卷一端对着廿九,挑衅道:“廿九呀!你说这画卷当武器怎么样?”鱼书之前被廿九气得现在还没消气,总得揍它一顿才能解气。
廿九又瞬间将花盘缩进去。
“你别吓它了。”初窗又伸手去护它,她不管他们俩有什么渊源,但这廿九是师父给的,那就得好好照顾它。
“你可不要被它无辜的样子给骗了。你现在看着它人畜无害,其实狡猾着呢!”
“它只是一朵花而已。”
“廿九呀!你现在有了依靠了,有人愿意护着你呢!你高不高兴啊?”
廿九只花枝乱颤,可能心里正得意不已。
“嘿嘿,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是不是?”
廿九将花盘一别,便没动静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初窗不想漫无目地地四处闲逛,这才发问。
“去哪儿?廿九,你说小窗窗师父在哪儿呢?”鱼书转过身低头问廿九。
廿九花盘左右转了转,晃来晃去,最后望向了天空。
“就知道你没用!哼!”鱼书嫌弃地看着廿九,又转回身。
“廿九知道我师父在哪儿吗?”初窗好像知道廿九是做什么的了。
“看它这个样子就知道它不知道了,不过没关系,自然是有人知道的。”
“那个少年吗?”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师父的下落,那个少年和你们什么关系?怎么会知道你师父的下落?”
“我只知道师父的离去一定和他有关系。”
“但你并不认识那个人是吗?”
初窗点头。能用肢体动作回答的问题便不开口了。
“没关系,我们会找到他的。然后就会找到你师父,然后我就可以带走廿九了,哈哈哈……”
初窗觉得鱼书对廿九有执念,不过没关系,如果真的能找到师父,那就牺牲一下廿九吧!对不起了廿九!
廿九似乎知道了初窗的想法,死命往初窗衣角蹭,似在诉说:别抛下我。
初窗爱怜地看着它,伸手摸摸它的花瓣,以示安慰。
……
这四处耽搁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夜,四月的晚风还有些凉,鱼书这才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住店。
买了三个馒头,鱼书很快吃了两个,还好给初窗留了一个。
初窗手上拿着馒头,心里有股莫名暖洋洋的感觉。
“鱼书你其实人很好。”初窗这认真的样子,反倒让鱼书受宠若惊。
“我哪里好了?”鱼书心里哭笑不得,明明自己刚见面就想骗她流光珠来着,后来还想骗她廿九,而她居然转头就说自己人好?这哪是单纯,这分明是有点傻!
“你帮我找我师父。”
“我只是为了这朵臭花!”意思这只是一场交易。
“你若是想,你会直接抢走它。我应该是抢不过你的。”
“意思我是强盗咯?我有这么不讲理吗?”
“有一点。”鱼书刚刚还觉得小窗窗单纯,没想到也是人精一个,还是很直的人精,都不会说点好听的。
“但你没有这样做。”
这说鱼书人好原本是夸她的,但是初窗说她好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你以前很不好,蛮不讲理,是大骗子一个,但是你今天没有不讲理,你按规矩来了,所以你人好。就像高僧需要历经劫难,修炼万千,才能修成正果,而屠夫只需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而鱼书便是那个屠夫。
这样一来也不知初窗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师父说,世间所有人都是有欲望的,不过有些人会通过合理的方式来争取自己的利益,有些人就没这么好了。”至少鱼书在廿九这件事上所用的方式还是合理的。
“那小窗窗你觉得我是哪一种呀?”
“你是第三种。”
“第三种是怎样的?”鱼书还很认真地思考这第三种人到底是怎样的才能符合自己毫无规律的行事风格。
“一切随缘!凡事看心情!”
“哈哈哈哈……”
“师父还……”
“你师父……”
其实鱼书知道初窗师父是谁了,从初窗的描述中还只是怀疑,看了画像之后又知道初窗是从荆山而来,便确定了——初窗的师父便是曲镜镜灵。
曲镜乃上古神镜之一,镜灵可以算是神镜的意志,神镜掌控与守护者。
一个多月前有人在荆山附近见过那镜灵,后来不知道为何又消失了。听初窗的描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让镜灵离开了,十有八九和那个少年有关。
可是初窗并不知道她师父在世间代表着什么,只觉得那是她唯一敬爱的师父,一心想要找到她而已。
“你一直和你师父在一起吗?”
初窗又只轻点头。
“那你知道你师父是谁吗?”
感觉鱼书话中有话,初窗不答,静候下文。
“给你讲个故事吧!”
初窗颔首表示同意。很小的时候初窗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觉,师父便会坐在床前,给初窗讲故事,哄她入眠。
“十六年前,上古神镜曲镜现世,各大族争相竟夺。曲镜擅幻境,可识万物,不过曲镜所孕育的新镜灵涉世未深,修为不足哪儿有能力对抗这世间的险恶。曲镜镜灵一路躲藏逃避,还是被人追至不灭之地。各族几大家合力布下缚灵大阵,想先合力擒住曲镜镜灵,再讨论花落谁家的事。
困了几日,那镜灵逃跑时本就精疲力竭了,再加上这几日的束缚,更是虚弱得不行了,灵力耗尽,青丝尽雪。
众人都以为曲镜势在必得了,却不想,此时有人冒着被大阵反噬灰飞烟灭的风险强行破坏了缚灵大阵,救走了镜灵,而曲镜在众族抢夺中落入了不灭之地。不灭之地本就凶险异常,曲镜落入之后,整个不灭之地便幻像丛生,无人能近分毫。而镜灵依旧是曲镜掌控者,和曲镜保持着微弱的联系。为得曲镜,众人还是对镜灵穷追不舍。只是在那之后,镜灵便销声匿迹了。
一个月前,有人说在荆山附近见过那镜灵,各族习道者便纷纷而至,欲擒镜灵,再得曲镜,只是到最后众人连镜灵的影子都没见到。”
初窗单纯,也只是因为不谙世事,她本是极聪明的,任何事都是触类旁通,一点便懂,自然知道鱼书话里是什么意思。
“师父是曲镜镜灵。那两个人是来抓师父的!”明白了这一点,初窗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不知师父如今身在何处,不知过得怎么样。初窗越想便越是思绪不宁,坐立难安。
“所以,你师父既难找,也不难找。”难找是因为人海茫茫,找一人犹如大海捞针,不难找是因为镜灵特殊,人人寻之,目标明显自然更容易找到。但也意味着镜灵如今的处境十分危险。
“你先好好待在这里,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鱼书看着初窗坐立难安的样子,实在心有不忍。
初窗应了一声,直直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急如焚。
约莫半个时辰后,窗户被砰地撞开,鱼书翻滚进屋内,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水,手一横抹,便道:“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
“好消息便是我知道你师父在哪里了。”
“哪里?”初窗忙靠近鱼书,急切地问道。
“华族封家。”
“那坏消息呢?”初窗虽然不想有坏消息,但是有些事终究不可避免。
“坏消息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师父在封家了。”意味着师父处境很危险,而众人争夺之下她们很可能连人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