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乌镇西南部的那一带市区,绝大多数的居民都是异乡的旅人,他们休憩几日后,便再启程远行。他们来往匆匆,动荡不定,迁移不息,他们有家可归,却无法回去。每至深夜,月明星稀时,旅人们遥望着夜空的圆月。有的人会喃起乡音,而有的人则会执起琴弓,扣起小提琴的琴弦来,吟唱故乡歌谣。
夜半三更。
莉格希亚蓦地醒来,她面色惊恐,汗水淋漓。
莉格希亚她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孤身一人,伤痕累累,身披残破铠甲,拾级走上大雪纷飞的山峰。山峰边缘,尽是万丈绝壁。梦中的莉格希亚,生着两对黑羊犄角,身上燃着硫磺之火,呵出的呼息化为白雾,随风而逝。她手中所紧执着的,不再是纯白长剑,而是泛着幽蓝光芒的漆黑之剑。梦中的她没有说出过一句话,唯一有的,也仅是叹息。
莉格希亚最后置身于山峰顶端的冰封王座上,缓缓阖上双眼。她从眼角里所瞥到的,也只是在雪中飞舞的冰霜巨龙,巨龙长嘶。巨龙如棘般的肋骨间,闪耀着苍蓝光芒。
然后,莉格希亚便从噩梦中惊醒。
莉格希亚拂去额间沁出的汗水,随后起身走去旅馆套间的浴室,沐浴更衣。
她想平复自己不宁的心境。
莉格希亚蜷缩在白石浴缸内。雪白细足荡起涟漪。
莉格希亚仍由带着些许冰寒的水,淹没头顶。莉格希亚尤为喜欢用冷水沐浴,因为冰冷能让她想起北方的朔风,能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沐浴冷水的莉格希亚想了很久,但她依旧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噩梦。但当莉格希亚把手搭在浴缸边缘,坐起时,她猛然想起什么。
不禁怃然。
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再逗留在卡梅亚了。
莉格希亚她已十六岁,成年。再过几月,莉格希亚她将要离开卡梅亚,到北方诸国去完成她的成年礼。按北方诸国的习俗,她应该要身负铠甲,带上干粮和武器,孤身一人前去诺森奥雪域山脉的深处,去狩猎野兽,然后拎着野兽的颅骨归来。这是身上流着北国血脉的人必经的成年礼,无论是谁都不可逃避。这也是北方诸国立足于冰原数百年不动摇的根本。
莉格希亚不知道,要过多久,她才能够回来。
她也许会活着回来,也有可能会冻死在那里,在冰雪下长眠。想到这,莉格希亚扑哧一笑,她之所以再见到特亚,大概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她希望能再度见到特亚,向他诉说自己的心语。只不过,莉格希亚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她一直都没有勇气去说。
银白发丝随水漂流,一沉一浮。
莉格希亚出浴,擦干身子,换上新装。莉格希亚想出去散心,来排解自己内心中的忧愁。莉格希亚撇下她房间内酣睡的祖,漫步着,她走至旅馆套间内的特亚的房门前,她轻推开。她瞥见在地上打着地铺的特亚,注视着特亚的睡容,她抿着嘴浅笑着,笑得很甜蜜,但又噙着一丝无奈。莉格希亚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等到踯躅云间的孤月,将清幽月光洒在她脚边时,莉格希亚才猛然想起,她是要出去散心的。
莉格希亚走在旅馆的楼道上。
虽说是深夜,但四下并不安宁,依旧窸窸窣窣。轻抚楼道的黑石栏杆,莉格希亚遥望星空,侧耳倾听。群星无言,孤月沉默,仅有凛冽晚风在悲鸣,仿佛孤独的夜莺在哭泣。莉格希亚微笑着,穿过黑暗。冬风来袭,秋日将尽,但莉格希亚却仍然沉浸在思绪里,她就像一头驮着沉重货物的老马,在漫天尘土中踽踽前行。
莉格希亚走出旅馆。
塞乌镇的市区,在拂晓之际便热闹非凡,但一到晚间,便冷寂下来,再无一个人影。晚间的市区积聚着凋落的旧叶和缄默的风声,永不停歇的月光依旧飘洒着。莉格希亚坐在旅馆旁的黑铁长椅上。莉格希亚向右侧身,想要倚靠什么,但她右边并没有人。她终于躺倒在冰冷的长椅上,闭着眼,小声哭着。
她不想离开。她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特亚的。
但莉格希亚她必须离开,她逃避不了,她必须要去。
想了很久,莉格希亚决定,她要在自己离开时,把心意吐露给特亚。
无论特亚他是否会接受这份心意。
莉格希亚站起身子,拭去眼泪,然后拍了拍小脸,小声自言自语着:真是的,这样磨磨唧唧的人才不会是我哩。以前的我都去了哪里了呀。
夜半五更。
公寓二楼,烛光摇曳,一片沉寂。
莉格希亚又再站在了卡瑞斯先生的公寓门前,但门依旧未锁。她本以为卡瑞斯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但现在,她却不这样认为了。那扇由她亲手阖上的木门,此时却仍虚掩在那,似是遭了盗贼的侵袭。除了她外,难道还有人到这来吗?
莉格希亚推开门。
门内很暗。虽然走廊墙壁上的壁台里安置着灯烛,但那微弱而又摇曳的橙光并没有穿过罅隙照射进来,门内依旧沉浸在黑暗之中。黑暗中,莉格希亚掏出那只碎裂的黄铜怀表,她看了看,又再放入兜中。莉格希亚担心卡瑞斯先生出了事,所以才没能够回来。莉格希亚还想要感谢那位老先生的。
然后莉格希亚走入门内。
莉格希亚呼喊,卡瑞斯先生在吗?
但没有人回答她。
唯有晚风在厉声长嚎。晚风穿过石墙和木门,在黑暗与冰冷间游走着。
黑暗中,莉格希亚走至窗边,转身回头注视起案桌来。案桌上陈列着的书籍和摆放的杯盘并没有移动过,这不像是有盗贼来过。要是真有盗贼来过的话,这屋内早就乱成一团了。不经意间,莉格希亚注意到,在那月光透过的玻璃门窗上,似乎有什么脏东西。
几粒棕红色的小点贴在玻璃门窗上。
莉格希亚伸手触及,小点脱落,仅留下些许碎末黏在她指尖。莉格希亚搓了几下,置于鼻前嗅着。如果可以的话,莉格希亚真想把这当成卡瑞斯先生泡咖啡或红茶时溅出的污渍,但她闻出了血腥,体会到了死亡和破灭。眼睛可以被欺骗。
但鼻子不会。
莉格希亚分明嗅到了那种血腥味。
莉格希亚再次掏出那只黄铜怀表,注视起那碎裂镜框,盯着那停转的指针,莉格希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原来,卡瑞斯先生是在四点五刻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
……
……
森:①我已经放弃治疗了。以后周更有可能是一章,也可能是两章。
没有灵感硬憋着自己写,太难受了。然后又顺带撕了下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