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升他们停在仲城外,茶棚老板有些郁闷,因为快要收摊了,可这三位客人依然没想动身,天边夕阳渐落,茶棚老板缩了缩身子,天凉了。
看着古月儿吃完最后一口包子,陈青升方才把铜钱摆在茶桌上。
进了城,行了段路后,陈青升发觉人们看他们的眼神很是奇怪。
畏惧,敬佩,灼热,还有哀怨?
陈青升没有去旧三两,找了处偏僻的宅子住下,古月儿不解,陈青升揉了揉太阳穴,“这里比那里人少。”
沈元道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陈青升看了他一眼:“都是你害的。”
沈元道杀了宗生年的事已传遍大街小巷,目睹全程的看客们将故事添枝加叶,于是综合几十个版本,人们知道了一位叫沈元道的杀神,他背景强大,使得宗家敢怒不敢言,更是逼的宗家搬离城主府,回去老地方。
人都是好奇的,沈元道被说的越神秘,人们越想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
这不,沈元道刚进城时,已经有一大群人跟在他们身后窃窃私语。
宅子的门打开,宅子内布置的很雅致,青色纱布垂在廊道上,名木做的屏风和桌椅,花花草草也种了些,比想象中的好,陈青升还算满意。
介绍宅子的人就是丁掌柜,那家伙还真是不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
自己挑选了房间,三人都早早睡下了,毕竟经过蜃龙一役后,他们早已身心俱疲,连陈青升和沈元道都觉得累了,可想而知古月儿的压力。
他们安然睡下了,可城里有人睡不着了,而且还不只一家睡不着。
几家中,宗家最是紧张,沈元道去而复返,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宗生年的母亲端坐一侧,宗家老祖闷不做声,堂下突然有人狠狠拍了下桌子,他起身:“咱们宗家被他害的那么惨,多少人看了咱们的笑话,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他不过筑基,老祖宗都已元丹巅峰,为什么要怕他!”
“是啊。”有几人附和道。
见那几人满脸愤怒,宗生年母亲嘲讽道:“他背后的势力恐怕要比元丹大上几倍,老祖宗可是宗家还能在仲城立足的根基,要是他折了,宗家就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其他三家分食,你们到时都得去讨饭过活。”
那几人听后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仅一句就被唬住。
宗生年母亲眼中嘲讽更深。
沉默的宗家老祖压住眼中怒意,他摆手让其余人退下,但让宗生年母亲留了下来,宗家老祖面色阴沉:“这件事终究是你儿子挑起来的……”
阮芝涟冷哼:“与你们也脱不了关系,年儿是被你们逼成那样的。”
宗家老祖没有发怒,她完全可以一掌把阮芝涟打死,可他知道,除了阮芝涟,已经没有人能抗起宗家了。
“你觉得沈元道此次目的是不是宗家?”宗家老祖问道。
阮芝涟想了想:“二房那狗崽子把言氏长女折磨成那样,就算他死了,沈元道也未必解气,而且这城里,与他有纠葛的除了宗家还会有谁?”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宗家老祖看向阮芝涟,阮芝涟起身向门口走去:“还能如何,只能求别人原谅……”
宗家老祖孤单站在大堂内,他看向门外星空,气郁下喷出大口血。
“难道,我真的错了……”他喃道。
宗家与沈元道的纠葛颇深,他们紧张情有可原,但仲城四家之一的梁家此刻也乱做一团,外人迷惑不解。
梁易仁此刻跪在梁家族长面前,梁老太爷一脸恨铁不成钢。
“祖父,你一定要救孙儿,那沈元道回来,很可能是要报复孙儿,当初我没少取笑他,那人心胸狭隘,没准已经想好如何把我大卸八块了!”
梁易仁父亲梁纳赶来,他上前劝说梁易仁:“那沈元道筑基修为,应该还不敢来梁府造次,你这几日就别出府了,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
梁易仁抬起头不情愿说道:“要是他不肯走,那我不是要躲一辈子。”
梁纳一巴掌打在梁易仁脸上,他咳嗽了几声:“谁让你不学好!一天浑浑噩噩、纨绔不化,你说说,你在这仲城得罪了多少人!要不是顾及我们梁家实力,你早被人杀死几回了!”
梁老太爷一向疼爱梁易仁,这一巴掌下去,梁老太爷心都疼了:“仁儿说的有理,躲不是办法,而且那沈元道连入了元丹的宗生年都能干掉,想潜进府中轻而易举,躲又有何用。”
梁易仁一听连躲的没用了,脸上恐惧更甚:“那该如何是好?”
梁老太爷眼一眯,叫过身旁的梁府管家:“备礼,明日登门道歉!”
城主府,衙门官员向外调而来的新城主说了沈元道的事情,新城主来自邻城,正愁威信不足,听说后眼前一亮,如果能办了沈元道,他或许就能真正在仲城立足,做到呼风唤雨。
衙门新任军辅叫许出,因为得了宋国公一句看好,一日连升几级。
新城主代官贰,邻城代家人,其叔父为邻城城主,代家在邻城可谓只手遮天,丝毫不逊于曾经的言氏。
许出到来,代官贰手背在后,他看向一盏烛火:“一个杀了前城主亲孙的人,现在大摇大摆进了城,如果官府放任不管,那还有何威信可言?”
许出明白了代官贰的意思,但他犹豫道:“前城主辞任,城内短时间换了两个城主,衙门混乱一片,所以没有立案通缉那个叫沈元道的,属下今日特意打听了一下,坊间传闻他有门派背景,仙门的人怕是不好拿下?”
代官贰哼了一声:“那沈元道自幼在仲城长大,他能结识什么大势力,顶多和附近的地方门派有交往,朝廷风头正盛,我不信地方门派会为了一个沈元道与朝廷这个大物叫板。”
见劝说不过,许出只好领命第二日上午带兵围了沈元道。
黑夜挂了月亮,一抹乌云遮住了月光,有人好睡眠,有人辗转反侧。
早晨,古月儿煮了锅面条,陈青升早已迫不及待,沈元道没有吃过古月儿煮的东西,表现的很平常。
面条上桌,加了些葱花点缀,厨房里有只鸡,被古月儿拿来炖汤了。
鸡汤面,完全去处了腥味,鸡肉被炖烂后汤汁才算完成,每个碗加了少许盐,点点醋,再没有其他。
陈青升最相信古月儿手艺,吃的津津有味,见陈青升那样,沈元道半信半疑吃了口,面条入口,味道在舌尖绽放,味道中有说不出的暖意……
“怎么样?”陈青升问,古月儿也在期待沈元道的回答。
沈元道没有回他,只是低头吃面条,陈青升嘲道:“又没人和你抢。”
见沈元道喜欢,古月儿觉得输在烤鱼上的那局被她扳了回来。
三人正吃着。
突然有人敲门。
陈青升眉头一皱,他看向沈元道问道:“你在这儿还有亲戚?”
沈元道摇头:“怎么可能。”
古月儿去开门,大门打开,一个庄重大方的中年贵妇站在门口。
见到古月儿,那贵妇说道:“我是宗生年母亲,特来拜访沈小哥。”
沈小哥?沈元道。
宗生年与沈元道可不是朋友,而是仇人,仇人的母亲上门拜访,这其中还真有些耐人寻味,莫不是……这妇人是来和沈元道拼个你死我活的?
古月儿让阮芝涟进了宅子,来到陈青升和沈元道面前时,他们二人还没把碗中面条吃完,阮芝涟笑了笑:
“看来,我打扰到你们了。”
陈青升满脸疑惑:“夫人是?”
阮芝涟之前一直被囚禁,所以沈元道并不认识她。
阮芝涟翩翩行了礼:“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也是一族的族长。”
陈青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请阮芝涟坐下,陈青升问她可有用早膳,阮芝涟笑着点了点头。
陈青升有些意外,宗生年的母亲居然会找上门来,他问道:“夫人因何事来此?”阮芝涟苦笑:“替宗家,也替生年来给沈小哥道个歉。”
陈青升看向沈元道,沈元道面无表情对阮芝涟说道:“我与宗生年的恩怨早就了结了,你大可不必如此。”
听到沈元道不再记恨宗生年,阮芝涟感动不少,她郑重向沈元道道了声感谢,阮芝涟并没放松,宗生年与沈元道的恩怨了了,但宗家与言芩那事怕是难以解决,事情仍然棘手。
陈青升看出阮芝涟话未说尽,他说道:“夫人似乎还有话,可直说。”
阮芝涟没想到沈元道他们那么好说话,想了一晚上的周旋措辞忽然用不上了,她直说道:“我今天来的最终目的,还是想沈小哥能放过宗家,只要沈小哥答应,宗家愿奉上大礼。”
陈青升一楞,靠近沈元道:“你要把宗家怎么样?把他们吓得不轻呀。”
沈元道自己也茫然:“我哪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坊间有什么我要对宗家出手的传言,所以她才会来。”
“有道理。”陈青升点点头。
见沈元道与陈青升私语,阮芝涟只得低头喝茶:不知他们的胃口有多大?若狮子大开口,宗家可就不会妥协了,老不死似乎也忍到了极限。
“宗夫人,我想你误会了。”沈元道说道,阮芝涟眼中疑惑:莫非他们不想要大礼,而是要宗家那点家财?
沈元道解释道:“我没有兴趣对宗家出手,我们回来只是停歇而已。”
“停歇?”阮芝涟以为听错了。
沈元道点了点头,阮芝涟小心试探道:“那宗化杨那件事?”
沈元道不解:“宗化杨,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阮芝涟楞住,沈元道居然不知道宗化杨对言芩做的事。
陈青升第一次听到宗化杨三字,结合阮芝涟表情,他猜测其中定有什么事是他和沈元道所不知道的。
阮芝涟叹气,看来一切都是宗家想多了,人家沈元道根本就没想搭理宗家,不过既然提到了宗化杨,她还是想把事说出来,虽然可能会再招来沈元道敌意,但总比矛盾在未来某天突然爆发而给宗家来个措手不及好。
宅子外,一大队人马正在赶来,一官吏带了四百甲兵,均全副武装。
街道上的人被这阵势吓得不轻,赶忙躲进店铺。
嗅觉敏锐的猎人们知道又有好戏看了,小心跟了去。
不一会儿,陈青升他们暂住的宅子就被层层围住,做到了水泄不通。
随后到来的梁家老太爷几人见到这情形,连忙让马车停在不远处。
把帘子放下,梁纳说道:“看来官府并没有打算放过沈元道。”
梁易仁大喜:“不放过最好,如果那小子被抓,我就不用去道歉了。”
梁老太爷抚着胡须,他眼神阴鸷说道:“如果他被抓,说明他背后的势力不足以让朝廷畏惧,这样一来,只要我们到时往衙门送点钱财……”
梁易仁和梁纳自然懂梁老太爷的意思,梁易仁手中折扇一收:
“希望衙门不要让我们失望……”
听了阮芝涟说的事,沈元道脸色阴沉得要拧出水来。
陈青升如梦初醒,看向阮芝涟说道:“难怪令郎会割了宗化杨首级。”
沈元道看向院子,花花草草上还沾有露珠,他深呼了口气:“既然宗化杨已有报应,我与宗家的恩怨也算完了,不过,我不会接受你们所谓的道歉和大礼,因为我没有资格,能不能原谅宗家,还要看她,如果她要宗家陪葬,我会毫不犹豫出手。”
沈元道说的她,自然是指言芩,阮芝涟听后脸色微白。
陈青升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了宅子外的响动。
“我很疑惑,夫人和宗生年都被宗家害的那么惨,为什么夫人还要来为宗家说话?”其实沈元道有不解,也有暗讽,一个可以放下仇恨帮助仇人的女人,她拿什么来让人看得起。
阮芝涟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顺着陈青升的视线望去:“既然你们还有客人,那我也该走了。”
陈青升起身:“我送你离开。”
阮芝涟点头感谢,陈青升和阮芝涟往大门走去,沈元道和古月儿跟在他们身后,大门一开,阮芝涟脸色微变,宅子外到处都是握剑的甲兵。
见路被堵住,陈青升皱眉,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从街道行来。
宅子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看众,代官贰知道时机到了。
甲兵让道,马车停在宅子门前。
代官贰下了马车,许出从后面跟了出来,代官贰手别在官服腰带上,小眼一横,手指沈元道,背对看众,清理了下嗓子:“小子!尔可知……”
话还没说完,一道大力突然踢在他的膝盖后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情况,哪个狗日的敢踢城主大人!他眼中怒火中烧。
“哎呀!城主大人,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许出突然叫道,他赶忙要去扶起代官贰,在扶的过程中,他凑近代官贰耳侧快速说道:“大人,前面的人咋们惹不得,他们可是连宋国公都低头陪笑的人,身份背景大的吓人!”
一听到连宋国公都要给好脸色,代官贰心头一颤,双腿直接软了。
这一软,他再次爬在了地上。
陈青升不明不白看向那个穿了一身官袍的人,这又是什么情况?
代官贰被许出再次扶起,他感激的看了许出一眼,整理了下官袍,他满脸笑容的来到陈青升几人面前。
只见他低头哈腰笑道:“哈哈,本人听说有人要对沈公子几人不利,特意叫了四百甲兵来守护沈公子,但是这些榆木脑袋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搞的剑拔弩张的,还望沈公子和沈公子的朋友们莫要见怪,莫见怪。”
陈青升纳闷:“这位大人,我们认识吗?”话一出,场面冷了下来。
这时,许出连忙出来说话,他把官帽取下:“这位公子,可还记得我,我们在郭家村外见过的?”
陈青升细瞧了一眼,他记起了,那个放他们进入郭家村的甲兵队长。
“升了官,刚才还真没认出。”陈青升说道,“不过,你们这是?”
许出忙笑道:“听说公子三人和宋国公有交情,城主很是敬仰,于是特别想来拜访,但在路上听到有人要对公子三人行不轨之事,所以特地叫了这些个甲兵来保护公子三人,毕竟国公的朋友可不能受半点伤害。”
陈青升嘴角抽搐,要不说别人能升官,你听听,这缜密的谎话。
当甲兵围宅,城主表情凶狠出来后,陈青升就猜到他们是来抓沈元道的,但城主突然下跪让他突然弄不懂情况,但是许出一出来,陈青升就有了答案,他本想看看许出如何辩解,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人家了。
陈青升看了眼周围甲兵,代官贰抓到机会,他向陈青升作揖道:“扰了公子清净真是罪过,我这就让他们离开,经过刚才那么一吓,那些歹人应该不敢再对公子三人有敌意了。”
他慌忙挥手,带甲兵来的官吏糊里糊涂,急忙又把甲兵带回。
四百甲兵这一走,宅子外立刻清净许多,陈青升对阮芝涟做出请的手势,阮芝涟心情复杂的离开了。
阮芝涟前脚刚走,城主还没和陈青升说上几句话,一辆马车匆忙行来。
那马车停下,梁家老太爷和梁易仁父子慌忙走了下来。
陈青升靠近沈元道:“你昨晚没有梦游出去干了什么吧?”
沈元道不确定:“应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