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三两早已关了门,陈青升从客栈窗户回了房间,古月儿从座椅上起来迎他,见古月儿一脸的疲惫,陈青升让她去休息,可古月儿不愿。
看向昏睡在卧榻上的沈元道,陈青升说道:“有人先我把言芩救了。”
古月儿猜测:“可能是言氏。”
陈青升点头说道:“大概吧……”
天边尚未吐白,但离天明也不过两个时辰了,山脚某个破败小庙,微弱火光透了出来,宗生年帮言芩敷上捣碎的药沫,言芩呆呆注视火光。
“这药的效果很好,两日不到便可使伤口结痂脱疤。”宗生年帮言芩披上衣袍说道,言芩默不作声,她慢慢靠在宗生年肩膀上:“他们如何了?”
宗生年挑了挑燃烧的木柴,火慢慢大了:“死的死,逃的逃。”
言芩疲惫的闭上眼:“父亲和陵儿没事吧?”宗生年想到了言陵,他心生厌恶道:“老城主被个和尚救了,朝廷的人似乎不敢对那和尚怎样,至于那个混蛋,你还担心他做什么,别忘记是谁为了逃脱把你送给宗化杨的。”
言芩摇头:“他定是迫不得已……”
宗生年讥讽说道:“曾经有人说我是伪君子,可我觉得言大少爷才是真正的伪君子、真小人,言氏旧族来仲城寻他们的皇,言陵听信城主部下的故事以为自己便是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皇族血脉的却是言山玉,言山玉被带走后,他成了弃子,为了逃脱大夏执刑者,毅然把你出卖了。”
不知是敷在皮肤上的药会让人困意大发,还是身体真的太累,言芩直觉眼皮很重,宗生年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累了,乏了,不想再睁眼。
见言芩睡了过去,宗生年稍微用力的抱紧:“别怪我……”
小庙的火慢慢熄灭,宗生年起身离开了小庙,天边吐白,宗生年向郊外西山走去,宗家墓地,那里埋葬了他的父亲,外界传说的窝囊废。
他记得上一次来到碑前是三年前的族祭,那时他被迫磕头喊了声爹。
他在碑前盘腿坐下,从空间戒中取出一瓶酒:“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你亲生的了,宗化杨那房为了当上族长也是费尽心机,让人在城里放了些不实消息,把你,娘,还有去世的外租父、外祖母全给造谣了,你儿子一夜之间成了整个仲城的笑柄。”
“我以前常想,那么明显的谎话为何还有人相信,后来想通了,那些人根本不在乎真假,他们只是觉得有个笑料,能有人被他们取笑便够了。”
“你死后不久,母亲就疯了,我亲眼看见她如何被逼疯的,很惨。”
“为了不让母亲家族渗入宗家,祖父这个宗家真正掌权者默许了,祖父及时宣了由二房继任族长,于是我这个大房唯一的后代、二房的眼中刺没了威胁,既没了威胁,谁还在乎我是死是活,于是我懦弱的苟活了。”
大大闷下口酒,宗生年皱眉:“怎么这酒都苦了?”倒了些酒在地上,宗生年把酒瓶摆一旁:“你儿子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惜那姑娘瞧不上我,他喜欢上了她家的下人,我气不过,让人把他抓来折磨了一顿,如果是过去我也许会深究对与错,可是现在的宗生年不同了,他不再仁慈,娘曾说过,恨便恨了,哪管对方是好人坏人。”
天边微亮,宗生年起身:“这酒留给你,几年了,有些事也该做了。”
旧三两客栈。
陈青升看向清理出来的三十四根粗长钢针:“小子,你到底哪里得罪人家了,简直被折磨的不忍直视。”
沈元道脸色苍白,哪有力气回答陈青升的话,即使内心再如何担心言芩,可就是发不出声音,他想动动手指让陈青升注意到,可指间似乎受了千万吨大力,直觉臃肿又麻木。
古月儿把三十多根钢针裹好,陈青升说道:“丢了便好,不用收起。”
古月儿回道:“怕吓着别人。”
陈青升想了想:“有道理。”
第二日清晨。
店小二打个哈欠,手里端着的早点有些摇晃,上了楼,敲了门却半天不见打开,他刚欲推开,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去。
身后女孩调皮一笑,店小二瞳孔微微收缩,他直觉心跳的厉害。
端着早点转过身,女孩一身青裙站他身前,肤如凝脂,略有婴儿肥的白玉脸蛋,几缕乌黑秀发垂鬓边,腕上戴了乌檀镯,一双俏眼灵动。
店小二不觉看呆,直到女孩接过手里的托盘,他才幡然回过神来。
女孩奇怪看向他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怪怪的?”
“许,许是昨日感了风寒。”店小二连忙说道,古月儿哦了一下:“多喝点姜汤,养几日就没事了。”
店小二支支吾吾:“好,好的。”
“你还有事吗?”古月儿问道,店小二楞了一下:“没了,没了。”他赶忙转身离开,看着店小二离去,古月儿满脸疑惑:“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经过一夜恢复,又用了陈青升从上苍之观带出的丹药,沈元道终于有气力说话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希望陈青升去救出言芩,可陈青升给了他一个他难以相信的答案。
知道言芩被救后便再没说话,沈元道闭眼沉默了,他在推测是谁救出了言芩,言无得对他有恩,言芩被救减轻了一些他对言无得的愧疚。
古月儿推开门,陈青升看到那摆放好的几个包子忽觉肚饿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陈青升拿过一个包子问沈元道,沈元道睁开眼睛看向床幔,打算?自己也不知道。
当醒后便不再是自己时,他觉得轻松了好多,丢下旧的恩恩怨怨,自己可以过想过的生活,可是当茅草屋被烧,那个和蔼的老人没了,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的身份中,变回那个无依无靠、阴暗自私的木头人。
“趁着还能当几天沈元道,有一件事必须去做。”沈元道慢慢回道。
陈青升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摇了摇头说道:“做不了,你的奇经八脉已经断了,而且丹田也碎了大半。”
沈元道试着起身,但浑身刺痛无比,他咬着嘴唇从卧榻滚了下来。
古月儿想去扶起,陈青升拉住她的手腕,沈元道颤巍巍拜在地:“弟子请求师尊。”陈青升沉默良久,他起身把沈元道送回卧榻,“你的决心我已看到,放心吧,我会帮你恢复修为。”
沈元道脸色惨白:“谢……师尊。”
城主府,宗生年房内。
缠绸带的男子站在一旁,宗生年不停用茶盖轻轻敲打茶盏。
他回想起沈元道那句“我一定会杀了你”的话,那时觉得不可能,但现在他被救了,事情就说不定了,把茶盖合回茶杯上,宗生年打个哈欠,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就看谁命不好了。
“要让人去找那小子吗?”徐汶开口道,宗生年摇头:“随他去吧。”
“对了,你那药管用吗?”宗生年已把沈元道抛在脑后,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徐汶给的丹药的药效。
徐汶指了指脸上绸带。
宗生年点头:“那就好。”
徐汶看了眼宗生年,提醒道:“距离约契结束还有半个月。”
宗生年佯装惊讶:“这么快?”
徐汶没有做出反应,宗生年尴尬笑笑:“我那么无趣吗?不过半个月已经够了,我一直不曾下决心,经过芩儿这件事后,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什么时候动手?”徐汶问道。
宗生年眼神深沉:“后天……”
“后天?根本不妥当。”
宗生年起身拍拍衣袖:“错了,后天是最好时机,百年难遇的那种。”
旧三两客栈,陈青升退了房,丁掌柜笑脸相送,客栈最有钱的客人,随便就是一袋金刀币,既然收了别人那么多钱,服务一定要到位才是。
待看到陈青升和古月儿消失在街道丁掌柜才回了客栈,店小二恋恋不舍站在门口,望眼看去,那个可爱的女孩已再寻不到身影,他有气无力走到柜台:“我去打扫一下退的房。”
丁掌柜边敲打算盘边说道:“还不到时候,你先去伙房搭个手。”
店小二哦了一声,甩甩抹布向伙房走去,待店小二进了伙房,丁掌柜抬头看了眼上二层的楼梯,然后继续低头敲打算盘,他没有在算账,而是在做训练,一种关于算学的训练。
陈青升从窗户带出沈元道,然后二人消失在无人的甬道上。
偷偷折回带人走,陈青升再次感到郁闷,自己越来越像个贼人了。
陈青升猜测仲城现今到处有宗家眼线,沈元道定不能无顾忌露面,虽然出发前他就对沈元道易了容,但客栈老板是个老练之人,他只能让沈元道不出现在掌柜的眼皮底下。
沈元道还没能恢复,身体不宜活动太久,古月儿于是准备了马车。
陈青升二人进了车厢,古月儿鞭子一挥,马车向城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