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告诉江雨眠,她这一睡,竟在早安人民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她所患的病,只能采取保守疗法,光是住院费,便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于妈垫了一些,可她也是有家庭的人,且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不能提供太大的帮助,费用几乎都是夏栀星一人东拼西凑筹来的。
期间,夏栀星也联系过小安,得知她家此刻也是举步维艰。
小安父亲因为生意问题,不得不举家搬往忆南城。
如今,小安一家面临巨大的债务问题。时常有催债之人请来的流氓渣子骚扰小安一家,洛然贴心保护小安,却遭对方所伤,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也花了不少钱。
夏栀星的父亲远走他方,没有任何消息,也联系不上,夏栀星只能靠着母亲给他的生活费,再自己想办法,凑够江雨眠的费用。
于妈说起夏栀星,满脸动容。
“夏栀星那孩子实在不容易,哪像个读书的学生啊,他常说,如今你是她身旁唯一的亲人了,就算付出一切,也要凑够你的费用,那个傻孩子,太勉强自己了……”
江雨眠神色凝重,面色苍白,悄无声息地掉下泪珠儿。
她没有说话,心里是一阵一阵的刺痛,伴随着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夏栀星憔悴疲倦的模样与自己将他拖累的愧疚感,疼得越加剧烈。
于妈意识地自己不该说这些的,拍了拍嘴巴,笑着说:“你醒来便好了,只要你醒来,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夏栀星挺聪明,他总能找到许多赚钱的路子,只是累了些,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医生也说你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小雨,你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抓紧江雨眠的手,又说了许多宽慰江雨眠的话,女孩点点头,露出笑容相对,说自己明白。
只是如今这份笑容,再没有了最初的明媚澄澈,她懂事乖巧的脸庞满覆忧伤,即便是这看似甜甜的笑容,也没能将它驱除些许。
说再多宽慰心扉的话,也无法将她眼里的阴翳杀死,于妈只能心疼地拥抱着她,别无他法。
“我回来了,小雨。”
夏栀星一溜小跑地来到病房,带来了江雨眠爱吃的饭菜。
江雨眠打开袋子,发现里面只有一份自己爱吃的饭。
她埋怨地看着夏栀星。
这个笨蛋,于妈都说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好好吃过饭了,为什么只顾着买她一个人的饭,为什么自己不多买一份,为什么总想着她,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她打开饭盒,用筷子夹了几口饭,便说自己不想吃了。
夏栀星问她是不是饭不好吃。
“不好吃,完全不是以前我爱吃的那种味道,不信你尝一尝。”
男孩听话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纳闷道:“挺好吃的啊。”
女孩认真地说:“真的不好吃,你多吃一点你就可以尝出你买的这饭是真的不好吃……”
夏栀星蹙眉,露出疑惑的神色,但见女孩满脸认真,不像在说假话,他便听话地多尝了几口。
吃着吃着,他突然抬眼,恍然大悟道:“小雨,你是故意……”
江雨眠嘻嘻一笑,而后轻轻揉着男孩乱糟糟的头发。
“夏栀星,辛苦你了。”
男孩没有抬头,像是一个贪婪享受着女孩温柔抚摸的小孩。
只是他握着筷子的颤抖的手,以及掉落而下的眼泪,透露出了孩童无法明白的辛酸与忧伤。
这让江雨眠心疼。
醒来没几天,江雨眠便吵着要出院,可夏栀星询问医生,医生给的建议是最好住院进行保守治疗,实在想出院,起码要等到女孩的情况稳定下来,才能出院。
虽然江雨眠一个劲儿地证明自己已经大为好转了,但夏栀星还是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多住一阵子再说。
女孩执拗,可是这一次,一向宠溺她的男孩没有让步,她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呆在医院里。
夏栀星做了好几份兼职,白天晚上都有,于妈开着店,不能一直候在医院里,绝大部分时间,江雨眠都是一个躺在病床上发呆。
不算宽敞的病房里住着五个病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这些病人们的家属一直候在身旁,要么嘘寒问暖,要么掷言相谈。
江雨眠有时会面露羡慕地望向其他病人,每到这时候,她便会拿起手机,看着夏栀星每过几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便会发来的消息,眼里的羡慕慢慢消散,转而代之的是一份带着清晰的骄傲的幸福。
小安曾说过,病房的颜色总是苍白的,弥漫着冰凉的气息,她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苍白与冰凉。
起初,江雨眠很赞同小安的观点,每次住院,她都想尽快离开医院,不喜欢医院的气味,不喜欢病房里苍白的颜色,仿佛此处只是充满绝望与痛苦的悲哀之地。
如今她懂得,事实并非如此。
这里弥漫着死逝之哀,可这里也充斥新生之喜,有大病之愈的欢喜,也有获得拯救的重重希望。
病房里面不只是苍白的,那些眼里燃烧着希望的人的眸子,是温暖的绚烂色,贴心守候着自己家人的人熠熠如阳的眸子,是温暖的绚烂色,与家人谈笑的病人嘴角的笑容,也是覆着幸福温暖的绚烂色。
这里也不是冰凉的。
看着男孩发给自己的信息,浅浅寄念于男孩的江雨眠,心里是暖洋洋的。她一直在提醒自己,心里的光还没有被绝望彻底杀死。
她仍在满怀期待着,期待着阳光澄澈的日子里,她蹦蹦跳跳地走出医院,把手伸向男孩,让他好好牵住自己的手,带自己跋涉远方。
她一直担忧自己拖累夏栀星太多太多,尤其害怕耽误他的学业。
她就此事问了夏栀星好几次。
夏栀星一听到这类问题,便会摸摸她的脑袋,说做点兼职影响不了他的学习。
江雨眠相信他,因为,学习问题,好像从来就不是他的问题。
有时,他窃得一点空闲,也会拿着书在她床前认真地看着。
看书看得累了,夏栀星便和江雨眠一起唠嗑儿,和她谈起旧时光以前的种种,两人虽不年迈,却像两个互相依靠的老人家,不知厌烦地回忆起过去经历过的一切一切。
天儿已经变凉了。
难得的温暖阳光乍现,从窗子里溜进来,跳到江雨眠的病床,她伸出手,纤细的小手沐浴在阳光之下,如水的面颜,笑容浅浅。
夏栀星见她露出笑容,用手摸摸下巴上的胡须,也跟着她露出了笑容,眼底是堆积的黑眼圈。
江雨眠瞅向男孩,目光落在他清晰可见的胡须上,心里涌上心疼和愧疚,她说:“胡子拉碴的,难看死了,你还摸个不停了。”
夏栀星傻笑。
“我现在走的是大叔路线,性感又成熟,挺好的啊。”
“好个鬼。”江雨眠白了嘻嘻哈哈的男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