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颂湾小区遍植银杏。
进入十月,别的树依旧蓬勃翠绿,它已经凄凉悲惨的,一夜金黄,又一夜落了大半。
灰白色的树桠间,零散地垂下些黄色的小手套,在秋风里哆哆嗦嗦地摇动。
简知翃换上了秋季款的运动服,能跑步的天气,依旧尽量到体育中心跑步。
出门时,简知翃到一楼扔垃圾,当然又遇到了总能遇到的大堂小丸子。
小丸子似乎正在等他,老远看见他,就冲他笑,还问他,“简老师,你知道那天突然炸响的那一声是怎么回事吗?”
简知翃一时没想起来,“哪天?”
小丸子叹气:“记性这么不好啊,就你招待我在你家里喝汤的那天。”
简知翃知道了,原来是说下雨的那天。
他在工作间的时候听到过一声炸响。
惊天动地。
建筑物似乎都在晃动。
那天被小丸子定义为,你招待我在家喝汤的那天……
她在偷换概念吧?
明明是他被她灌了一肚子的汤,她招待了他更准确,却偏要说成是他的盛情。
他的眼眸里千光流过。很快光彩收敛,换了问询:“是什么响啊?”他是影帝,探问的神色表达的不要太好。
小丸子神秘:“是音爆。”
简知翃啊了一声,随即了然,超音速飞机飞过时产生的空气爆炸。
回眼看小丸子一脸期待,伸着脖子眨着眼,小脸早不是小脸,而是【快问我什么是音爆】的表情包。简知翃你高兴就好的性子来了,就随口问了句,“你对音爆很了解吧。”
小丸子一脸满足地向他解释了一番。
简知翃也就随你高兴地听了。
小丸子讲完,幸福地喟一口气。接着取出一个塑料袋:“你借给我的衣服,我洗过了。还给你。”
简知翃接过袋子,看到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
他心间微微一滞,衣服放在他这里,那个人也不会要了,小丸子还不还回来他都无所谓,但他还是接了过来:“你boss几点回来?”
小丸子:“刚开始说七点,后来说九点。”
简知翃:“那你慢慢等。”
刚要走,小丸子叫住他:“雨伞我就不还了。你毕竟是简老师。雨伞毕竟是简老师家的雨伞。丝巾我系过了,也不还了,以后用汤还吧。”
那个意思是说,这雨伞她要当签名用。
丝巾,她是怕简知翃有洁癖,干脆不还,以汤抵债。
简知翃无所谓地笑笑:“好。”
……
边西夏与简知翃之间,零星交道打了一堆,正式交道打了两回,双方成了借出过衣服的人和被温暖着的人,但却依旧不熟,见到时温和而礼貌地打个招呼,说几句闲话,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简知翃是个礼貌的人,也是个不容易接近的人。
他有自己的处事法则,并不擅长与人攀结关系,同时也不擅长接住别人为靠近他而递来的橄榄枝。
边西夏是个相信温水煮青蛙可以创造奇迹的人。
慢条斯理地往温水下添加着柴火。
她也许并不在意青蛙是生的还是熟的。
而是在意青蛙是胖的还是瘦的,够不够让她吃一顿。
做为事件的隐性参与者,丁博宣对事情的进度非常焦急:“照你这磨叽劲儿,三十年后吧,你俩就可以坐下来谈合约的事了。夕阳西下,皱纹华发……”
边西夏支着头叹气:“这种事急也没用。他我本无缘,全靠我使奸。我既要全盘掌握,又要风过不留痕。这美人身侧,不好相近啊。”
丁博宣掰指头:“喔,三十年说短了,应该说四十年的。”
那时他俩正在边西夏家的厨房,能看到夕阳的窗边有个煤气灶,灶上架口小砂锅,锅里做着小鸡炖蘑菇。
边西夏被丁博宣催促与讥讽了,并不言语,老神在在的只看火看锅。
丁博宣掰了会指头,没什么意思,从橱柜里取了只不锈钢蒸锅来,摆到流理台上,又找条红围巾出来,给锅披上。
边西夏没有阻拦丁博宣的作妖行为。
她甚至没有好奇发问。
就凭丁博宣那长相,他就本不该是人类。
妖精的身份更适合他。
既然是妖精,作妖是本分。
在最后将一个苹果摆到不锈钢锅前后,丁博宣三击掌,恭敬叩头:“不锈钢啊,把你的好运借一些给向前进,让她顺利拿下简知翃吧。”
不锈钢,中夏先旗娱乐公司李总的外号。
边西夏见丁博宣拜的认真,踹他一脚:“拜李总不好,凡人一个,拜观音吧,毕竟是仙。”
丁博宣:“姐姐哟,那是送子的。”
边西夏想想:“拜关公吧。”
丁博宣:“那是求不吃枪子的。”
边西夏愣了好一会儿:“迷信还有这么多讲究?”
丁博宣:“当然。”
边西夏在送子的仙人、不吃枪子的仙人和运气好的凡人间比较了会儿,终于明白前两位虽然神通广大,但那些功能她暂时用不上,只好叹气道:“那还是拜不锈钢吧,虽然是凡人,但他的运气好像不是一般的好啊。”
丁博宣:“有如神助。”说着推边西夏:“来拜来拜。”
边西夏只好走到钢金锅前,恭敬道:“赐给我运气吧,我要到那人身边。”
……
两天后,边西夏在体育中心跑步,遇到一位老先生临湖夜钓。
边西夏经过之时,恰有好大一条鱼上钩,边西夏想到自己那只吃鱼的猫,就想着跟老先生套个近乎。
左右看了看,老先生所坐之地,正是简知翃每日跑步必行之路。
是以她可以侯人侯鱼两不误喽,于是就坐下坐下。
边西夏跟老先生打招呼,问了些关于钓鱼的问题。
三下五除二,就跟老先生聊的投机。
期间边西夏参观了老先生的鱼篓,发现里面全是大鱼,圆胖肥满,不由替猫流了点哈喇子。
老先生跟边西夏讲鱼饵的制作方法。
说道好饵要掺酒,想要大鱼就得下本钱,茅台五粮液都可入饵,包管让大鱼闻香而来,愿以一死换一醉的时候,有只大鱼从湖中奋然跃起……
想来是条有酒瘾的鱼,听到五粮液与茅台,馋虫难耐,自行跃出,以死求醉。
可惜湖边没有茅台五粮液,只有个扎丸子头的美妞儿,鱼眼昏花,以为丸子是盖,盖下是酒,只要拔掉丸子,就可喝到玉液琼浆,再不犹豫,直扑而入。
边西夏听秘技听的心往神驰,不提防湖水响动,哗然跃出一物,滑腻入怀,骇了一跳,不及细看,那东西在怀里乱蹦乱跳,先赠她一泼湖水,再扇她几个耳光。
边西夏这才明白是鱼了,旁边老先生业已叫道:“好大一条鱼,快抓,快抓。”
她伸手去抓,滑不溜手,鱼往前跃,她往前扑,忘记前面是湖……
等明白过来投身入怀的鱼其实不是天降横运,而是上天之饵,定要她裹了湖水之腹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人已经失了平衡。
边西夏闭眼,完了,要出丑了。
背后突然伸出一手,将她衣服一逮……
边西夏自觉听到了衣服纤维勒住身体的声音。
在前倾与后拉的力量搏杀中,她付出前胸被勒得生疼,脖子被勒得差点断气的代价,跌回了河岸。
扭头看到简知翃。
墨镜掉了,一只手臂紧紧抓着她的衣服,正用严肃的眼晴瞪她。
表象上看,那一对眸子,是正直又深沉的。
但总有些星星点点的东西在闪动。
边西夏细度了那个神色,觉得那个神色是——一池冷肃秋水里深埋着的忍俊不禁。
……